冷風在荒蕪的世界里馳聘,隔著一片枯萎的草地,蒙毅和那間木屋對立。
囈語般朦朧的歌始終聲若有若無的從四周飄來,歌聲回蕩,似乎來自于遙遠的閣樓禮堂。
蒙毅閉上眼睛冥想,聽那聲音之中含著的悲戚,月色朦朧,明亮的月光從空中徐徐灑下。模糊的畫面像是突然間從他的腦海深處浮現,打著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火光照亮不了他們的面孔,他們迎著月光開始疾行。他們默不作聲的奔向圓月,敞開披風高高躍起,人影飄動,向著山巔之下墜落。
蒙毅一驚,從那片畫面中醒來,他睜開雙眼,驚悸的望著四周。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聽到那陣歌聲后會想到這些如此瘋狂、瑰麗而又真實的事情,就好像那聲音之中透著一股詭魅,總吸引他去浮想這些。
他邁開步子抬起腿,行走在這片荒蕪的草地上,詭異的歌聲仍在他的耳旁回蕩,他強抵著那股倦意走到了木屋前。
“打開它…”
“打開它…”
“打開它…”
“打開它!”
成千上萬的嘶喊聲像是突然間從那陣詭異的歌聲中開始涌了出來,一個接著一個,如同無數張扭曲的臉,撕開著嘴巴重復著同一句話。
“進去吧…”
“進去吧!”
“推開它…”
“我們…一直都在等你…”
“咯咯咯…”
刺耳的狡笑如同夜梟般充斥在他的耳畔,人臉扭曲,它們在竊竊低語。
蒙毅深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不去在意那些人臉。他走上前去推開門,狹小的木屋里突然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光。
片刻之后光芒重新消散,映入簾底的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古式閣樓。閣樓里香薰環繞,老舊的字畫被端正的掛靠在墻壁。
沒有多余的擺設,也沒有多余的構造,除了一張木制的茶桌和一面篆刻有“和靜怡真”的牌匾外,整個閣樓里就只有一個同樣身穿著淺白色長袍的男人端坐在茶桌前,長發披肩,眉宇帶笑。
男人看著蒙毅突然出現,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他輕笑著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給蒙毅倒上了一杯香茗,伸出手來示意他坐下。
“你來了。”他說。聲音很輕,就像是在招待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
蒙毅沒有說話,而是徑直的坐在了男人的對面,接過茶杯,將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不怕有毒?”男人笑。
“要是真有毒的話,你也不會放我進來了,不是么?”蒙毅同樣報以微笑,兩個儒雅的男人就這么對坐在一起,沉默的看著四周飄過的云。
“外面的世界怎么樣了?”過了好久,英俊的男人終于率先開口,他低著頭問。
“外面的世界?你指哪個?”蒙毅不懂他到底說的是哪個世界,反問道。
“這里之外,最外面的那個世界。”男人說。
“還好,自從你們沉睡了以后,人類就逐漸掌控了那個世界的控制權。”蒙毅認真的回答他說。
“這樣么…”男人低下頭來沉默,有些失神的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之后,男人終于打破了沉默再次開口,“冰姬已經醒來了,對么?我從血脈中感受到了她的呼喚。”
“冰姬?你說的…是你們獸族第二十一君主,海洋與冰之王迪爾娜迦么?”蒙毅疑惑。
“對,但是她的真名可不叫迪爾娜迦,而是叫楊梓潼。”男人糾正說。
“楊梓潼…”蒙毅若有所思的磨砂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隨后接著問,“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男人笑笑。
“我叫…東皇明。”他說。
“東皇明?”
“對。”男人和煦的笑。
“圣族第二十三君主,高山與巖之王——東皇明。”他慢慢的抬起頭,金黃色的眼瞳里如同流淌著火焰般的光,仿佛兩顆燃著火的琉璃,讓人不敢去與他對視。
一瞬間蒙毅所有的意識仿佛都被那一雙眼瞳吞噬了,困意和疲憊如同潮水漫上了他的靈魂。
黑暗中他像是無聲的掉落到了一片海里,冰冷的海水下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拉著他死死的往下拖。他慢慢沉入到了這片深不見底的海底,僵直的身體整個都動彈不得。
“咔嚓!”
恍惚間像是有什么東西突然裂開了,刺眼的光芒讓蒙毅猛地從失神中醒來。而當他回過神來看向腳下的世界時,周圍的一切都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古雅的閣樓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一望無際的大地上滿是燒焦了的刺鼻濃煙。蒙毅站這在浩瀚無垠的草原上,昏黃且泛著深紅的晚霞密布了陰沉如水的天,天空上此時已經暴雨滂沱,每一滴雨水的顏色都是血紅色的。蒙毅抬起頭來看向極遠處的山峰,黃褐色的巨龍正靜靜的趴在山峰上,雙翼一直垂落在山腳,數百米長的骨翼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口和裂縫,血液從它的那些傷口中涌了出來,如同流淌的巖漿般永遠也流不完似的,一滴滴的全都滴落到山底。
龍在嘶吼著,它并沒有徹底死去。當濃腥的鮮血流淌過它的眼瞳時,它金黃色的瞳孔開始極力的散發出一股光芒。
輕盈且無力的歌聲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毫無征兆的從它的嘴里生起,游蕩在這片陰沉的天地間,如同最悠揚的悲鳴。
蒙毅臉色沉重的盯著那頭瀕死的巨龍,語氣肅穆的說,“看來我猜對了,幾百年前的那場戰爭并沒有讓你們全都陷入沉睡。”
“只是我好奇的是,在被冥王抽走了這個世界的生命之后…你為什么還能活著?”
他冷冷的看著天空,搖晃的扇子猛然合上。
生機與死亡在巨龍的身上不斷閃現,就好像它的一半的身體正在逐漸死去,而另一半的身體則在重新生長一樣。當兩種狀態逐漸達到了極致時,死去的那一半身體又重新開始煥發出生機,新生的那一半身體又開始逐漸衰亡。在這一種死亡與重生不斷的交替下,山上的巨龍幾乎幾百年來都是處于這種循環之中。。
“活著?”
“可我已經快要死了啊…”男人無聲無息的又出現在了蒙毅的身旁,還是那張俊逸的臉,只是眼瞳深處,卻仿佛藏滿了太多太多的悲傷。
“當年淵昩暴走之后,他便策反了我們族內的三分之一勢力。在那場圣族歷史上最大的叛亂中,太子和昭王召集了剩下的所有親王,來對淵昩發起了共同征討。只是令我們沒想到的是,原本勢單力孤、幾乎沒有任何勝算的冥王,最后卻在‘終凜之城’上將整個圣族都打得七零八散。無論是燭離也好,扶幽也罷,圣族剩下的親王之中,幾乎所有的親王都在那場戰爭中被殺得陷入了無休止的沉睡。”
“我們還是太低估淵昩的實力了。”男人仰起頭來嘆氣,“在那場本該能以壓倒性取得勝利的戰爭中,整個圣族,幾乎完完全全都是敗在了他的手上。”
“真是可笑,不是么?。”說完男人便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聲音中透著凄慘。
蒙毅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去接這一句話。印象中,他的確聽奶奶提起過獸族內亂的這一件事,只是那時候的年代過于久遠,哪怕是歷史上留下的眾多文獻,也沒有完完全全能夠將它們記錄下來。
“可你們為什么要如此執著于去征討冥王?你們獸族之內不是以實力為尊么?既然冥王的實力如此之強,那你們干脆推舉他為皇不就得了么?”蒙毅皺著眉頭,不解的問。
“君臣佐使,各自為謀。如果扶幽當初能明白這點,或許他也不必要承擔如此后果。”男人低著頭嘆氣說。
“等等,聽你這語氣…你不是參與了當年對冥王的討伐?”蒙毅驚訝的問。聽著男人說話的語氣,他怎么感覺東皇明根本沒有參與那場內戰似的,完全沒有把自己當作是扶幽的那一陣營。
“誰跟你說參與了那場戰爭就一定要與淵昩為敵的?”男人無奈的白了他一眼,解釋說,“當年的那場內亂中,除了冥王和扶幽兩個陣營外,其實還存在著一小部分中立的親王。因為某些緣故,那部分親王并沒有加入冥王和太子這兩大派系,而是明哲保身,選擇了中立的狀態。”
“那你為什么會被冥王抽走生命,還被他傷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蒙毅不解的問。
“因為啊…”男人仰起頭來看著滂沱大雨的天空,水滴全從一個點灌入了他的瞳孔。他望著天空上的黑云凝視了好久,最后終于低下頭來悠悠的說,“淵昩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如果沒有當年‘終凜之城’的那一件事,或許他也不會絕望到要去坐上那面王座。”
“因生而死,因死而生,這就是他身為冥王的法則。”
(本章完)
明天考試,這兩天改兩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