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文自動演化成景,這可是比文章花團錦簇筆墨留香更加難得了,而且到了這一層次,已經不是單純的文字優美了,而是文字表達的思想內容引起了天地共鳴,這才有了演化成景的現象。
“山近月遠覺月小”很快便有人誦讀起周昂的詩句來,那浮在虛空的第一行文字正是寫的山月之景。
“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有人眼大如天”
“當見山高月更闊”
片刻功夫一首完整的詩文被人誦讀出來。
所有人都在細細的品味著這首詩,因為已經出現了詩文演化景物的異象,沒人敢小瞧這首詩。
一番品味之后,所有人都有種感覺,單以文字和格律而言,這首詩也只算中規中矩。
但是此詩的立意和眼界,卻不由的讓人有種海闊天空,俯仰天地的感覺。
“好!好一個若有人眼大如天,當見山高月更闊。不知周縣令此詩句作何題目?”吳王起身連連叫好,他看著頭頂詩文幻化的圓月,再看向周昂的目光已滿是賞識。
“蔽月......山房!”周昂緩緩的道出詩名,卻是有些故意將蔽月與山房分開。
原本這個題目與詩文內容也是極為貼切,可是當周昂刻意分開來說后,所有人的聲音都戛然而止,一時間氣氛顯得無比詭異。
“哈哈哈哈........好一個蔽月山房,這個題目好,孤王甚是喜歡。”與眾人表現不同,吳王卻是顯得異常高興。
然而此刻會場中依舊針落可聞,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山房二字,正是吳王常用的一個化名。
吳王好詩文,也常有作品問世,他不喜歡用真名,落款最常用的便是山房這個雅號。
周昂也是有些意外吳王的表現,如此明顯的暗喻,吳王卻絲毫不惱怒,反倒只表現出單純的欣賞。
“殿下喜歡就好,既然殿下喜歡,那下官就將這首詩獻與殿下了!”周昂雙手捧起承載著詩文的宣紙,將之舉在身前,此刻那些璀璨的文字已經消失,所有的異象也都不見。
“好,來而不往非禮也!來人,將孤的‘驚鴻筆’取來。”吳王接過詩文,立刻表現的愛不釋手,并且當即命人去取自己的毛筆來,很明顯是要回贈給周昂。
聽到吳王要將‘驚鴻筆’贈與周昂,場中諸人都是交頭接耳起來,大多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吳王有一支心愛的毛筆,名為‘驚鴻筆’,可謂家喻戶曉。
而這‘驚鴻筆’的來歷也是極為傳奇。
傳聞數百年前的書圣,有兩支神筆,一曰驚鴻,一曰游龍。
游龍筆隨書圣不知所蹤,世間便只留下這支驚鴻筆,輾轉數百年又被吳王所得。
驚鴻筆是一支用于書寫的毛筆,也是一件難得的寶物!
古往今來被世人認可的真正圣人只有兩位,一位是定立禮法,開創易經八卦帶領人族崛起的周文王,另一位就是提出有教無類,使得人人都有機會成為圣人的孔圣。
而除了這兩位外,也有一些人被尊稱為圣,不過他們都只是在某一領域問鼎巔峰,所以還算不上真正意義的圣人,書圣便是這一類圣人。
很快‘驚鴻筆’便被拿了出來,吳王直接當眾打開玉匣,只見玉匣之中躺著一支筆桿如琉璃,上面還有流光涌動的毛筆。
只是遠遠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此物太過貴重,下官才疏而位卑,恐無法擁有這等寶物,吳王的好意下官心領了!”然而東西雖好,周昂卻有些不敢要,只因這東西太過貴重,若自己收下了,世人自然會將自己看作吳王的人。
周昂當眾拒絕,吳王倒也并未惱怒,而是有些失落的說道:“如此倒是本王有些高看你了,孤聽聞書圣年幼之時也并無異于常人之處,只是無論春秋寒暑,他都堅持練字,一池清水都被染成了墨,這才有書圣之名。而今孤賞識你的才學,認為你有經世之才,才將這驚鴻筆贈你,孤敢贈,你卻不敢收。或許你與孤確實立場不同,孤也知你是怕天下悠悠眾口,可若你心中坦蕩,又何懼流言蜚語?”
吳王一口氣說了許多,沒有給周昂一點解釋的機會,不過吳王這一番話,竟讓周昂有種震耳發聵之感,周昂甚至心中有些動搖,若是吳王取得天下,是否他真有能力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周昂有些出神的看著吳王,此刻他終于明白,吳王身旁為何能聚集那么多的武將文臣,恐怕絕不僅是因為他有吳王的名號和利益的許諾。
片刻后,周昂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神色也變得無比坦然,而后對著吳王拱手說道:“原本先前下官心中郁結,一首詩后心中略有通達,不過方才殿下一席話,才是真正醍醐灌頂,令我念頭通達,下官拜謝殿下!”
周昂說的輕松,拜的卻極為鄭重,無論他與吳王立場如何不同,這一拜卻是真心實意!
“哦?那這驚鴻筆你要還是不要?”吳王同樣大為意外的看著周昂,他也沒想到周昂頃刻間又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如此寶物又有誰人不想要呢?下官也是俗人,自然喜歡!”周昂此刻變得從容無比,言語毫無遮掩。
“好,孤就喜歡周縣令這樣的妙人!”吳王爽朗一笑,而后示意宮人將驚鴻筆送給周昂。
周昂這次坦然的接過玉匣,玉匣并不大,剛好裝一支筆,拿到玉匣周昂再次一拜,而后將玉匣插入腰帶之中。
“今日高興,當不醉不休。”吳王左手拿著蔽月山房的詩文,右手端起身前酒杯,他直接一飲而盡,嘴角衣襟上還灑著酒水。
吳王此刻的樣子看起來灑脫豪放,再無半點皇室親王的樣子,那高興的樣子沒有絲毫做作。
“下官敬殿下。”周昂也被吳王的豪情所感染,隨手抓起身旁的酒杯,對著吳王搖搖一敬,而后也是一飲而盡。
下一刻吳王直接抓起身前的酒壺,連酒杯也沒用,直接以酒壺灌口,不時還發出爽朗的笑聲。
到了此刻連周昂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樣子,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吳王這次清明詩會極其成功,而自己也沒有想著中那樣與吳王劍拔弩張。
最后周昂也是帶著三分醉意的離開了吳王宮,錢塘城外周昂看到一臉焦急的姜小曇,這時候醉意才漸漸消散。
“發生了什么?我在城外都感到吳王宮中元氣巨變,先是晴天驚雷,又是忽然出現山巒圓月虛影。”姜小曇一臉關切的問道,如果不是她與周昂靈魂有特殊聯系,并沒有感覺到周昂危險,恐怕早就沖進了吳王宮。
“此事說來話長,吳王可不簡單,此番倒是在吳王身上學到了許多!”周昂沒有立刻講述吳王宮發生的事情,而是有些感慨的提到了吳王。
“那我們立刻返回郭北縣吧!”姜小曇祭出飛劍,以為吳王的人尾隨在后,要對他們斬盡殺絕。
“且慢,御劍而行太過招搖,這次回去我們只有走水路了!”周昂叫住了姜小曇,而是拉著她向錢塘碼頭去了。
如今黑龍張目,稍有異動便會落入吳王眼中,或許吳王真的賞識周昂才學,明知周昂與自己不是一條心也沒有殺周昂,可是一旦讓吳王知道周昂修道有成,恐怕吳王的想法也會改變了。
錢塘碼頭上,周昂和姜小曇上了一艘前往蘭溪縣的小船,船上共有十余人,兩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周昂便開始為姜小曇講述詩會的過程。
因為船上還有其他人,周昂直接用神念傳音,旁人眼中這一男一女倒是顯得十分安靜。
小船緩緩離開錢塘,幾乎同時便有消息傳進了吳王宮。
“殿下,參加詩會的官員大多都已離開。”吳王的貼身老太監躬著身,小聲的說道。
此刻吳王站在書房之中,目光落在案幾上周昂寫的那首蔽月山房。
“郭北縣令如何離開的?”吳王移開目光,從懷著取出一頁紙來,開口詢問的便是周昂。
“在碼頭坐船離開的,不過與他隨行的還有一個女眷,另外我們得到消息,昨日他是先到的杭州城,而且還去了煙悅樓。”老太監站在陰影之中,將周昂的動向查的一清二楚,甚至連昨日杭州的事情都查到了。
“當真是個妙人!”吳王輕輕一笑,他自然也是知道燕悅樓的。
而后吳王將懷中取出的紙張鋪在了蔽月山房旁邊。
仔細看去,那紙張上寫著一個個人名,數量有不下二十個,而這些人名皆是浙江的官員,周昂的名字正好就在最后一個。
吳王認真的審視著這些名字,看了幾遍之后,他又瞟了一眼蔽月山房,而后拿起案幾上的一支毛筆,將周昂的名字輕輕劃掉。
“按名單行事,開始行動吧!”吳王將名單拿起,遞給了老太監。
周昂不知道自己本來上了吳王的必殺名單,卻因為一首詩而暫時躲過一劫,此刻他正為姜小曇講完吳王送自己‘驚鴻筆’的事情。
“這吳王胸襟倒是非凡,這種寶物說送就送,不過周郎作出了詩文化景的傳世之作,豈不是說你已是當世大儒了?”姜小曇無比崇拜的看著周昂,她更在意的是周昂做到了只有大儒才能做到的詩文化景。
“這詩文化景只是其一,雖然是評定大儒的一個標準,卻不代表做到這一點就是大儒。真正的大儒是思想與天地合一,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詩文化景只能說詩文造詣不淺,卻還當不上真正的大儒!”周昂搖了搖頭認真的解釋道,雖然當今世道也有一些人被稱作大儒,但真正的讀書人都知道,這些人也還不是真正的大儒。
周昂心中也知道,自己距離真正的大儒還有很遠,一篇詩文或許是神來之筆,自己如果不將所學融為一體,并且初步形成自己獨有的思想,那永遠稱不上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