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祖軍大將鄧龍立于拍竿之下,望著對面船上,位居士卒先的凌操,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當年孫策入侵江夏,鄧龍作為黃祖先鋒,奉命前拒孫策,而江東軍的先鋒,正是凌操。
凌操乃是江東屈指可數的猛將,勇不可當,鄧龍率領的前鋒舟艦很快便被殺得潰不成軍,其本人更是險些被凌操生擒,幸虧左右拼死相救,才得以逃脫。
對此,鄧龍一直引以為恥,今日,終于有機會一雪前恥了。
鄧龍親操拍竿,待凌操船只靠近過來,看準時機,果斷放開繩索,發動攻擊,巨石夾帶著歷嘯之聲,轟然拍落。
凌操也早就注意到了鄧龍,然而此時他前后左右全都是人,面對當頭砸來的巨石,根本無從躲閃,只能下意識舉楯抵擋,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巨石擊碎牛皮楯,重重轟在他的胸口。
拍竿猶如天威一般,一擊過后,甲板上立時哀嚎四起,一片狼藉,而被拍竿正面擊中的凌操,毫無懸念的斃命當場。
凌操身上的雙層鐵鎧沒有起到半點作用,其胸口直接被巨石轟得凹陷,當左右親衛奮力將他救出時,凌操已經停止了呼吸。
拍竿的優勢,在于出其不意,在于臨敵第一擊,畢竟拍竿威力驚人,但攻速慢,目標大,很容易被對手針對。鄧龍沒想到一擊就成功砸死了凌操,大喜回望,揮刀大吼道:“殺、殺…獲凌操首級者,賞錢十萬…”
黃祖軍士卒聞言,無不踴躍,爭相殺上敵船。
原本斗志昂揚,奮勇爭先的江東軍士卒,則因主將凌操之死而陷入慌亂,面對黃祖軍兇猛的進攻,抵擋不住,節節敗退,而不愿后退的勇士,全都被砍掉了腦袋,成為敵人的戰功。
凌操親衛雖然舍命相護,奈何寡不敵眾,轉瞬間就被一擁而上的黃祖軍士卒屠戮殆盡,凌操的首級,亦送至鄧龍的面前。
鄧龍拎起凌操的頭顱,見其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忍不住得意洋洋,大笑道:“昔為你所破,今殺你雪恥,何其快哉!”
接著鄧龍舉頭過頂,高呼道:“賊將凌操已授首!”
“賊將凌操已授首…”左右皆揚聲大叫,以為呼應,不一會就傳遍了整個戰場。
凌操并非無名之輩,相反,兩軍將士,皆聞其威名,得知凌操戰死,黃祖軍無不歡呼雀躍,江東軍則個個如喪考妣。
董襲業已與敵接戰,不過他運氣不錯,躲過了拍竿的第一輪攻擊,并且迅速組織敢死,攀上敵艦,親以刀斧砍斷拍竿。
然而董襲的做法,幾乎是不可復制的,其他的前鋒舟艦,被拍竿直接拍沉者,絕不在少數,即便逃過一劫,也會方寸大亂,根本擋不住黃祖軍后面的進攻。
董襲聽到凌操戰死的消息時,正率領敢死進攻敵艦最后的據點——樓室,大驚之下,立刻環顧戰場。這時他才猛然發現,己方的前鋒舟艦不僅沒有沖亂黃祖軍,反而正在被黃祖軍不斷圍殺,加上凌操戰死,形勢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
董襲雖勇猛冠軍,卻非莽夫之流,當初孫策死后,孫權統事,吳夫人擔憂孫權無法保安江東,曾問策于張昭、董襲,是時董襲慷慨陳詞,認為孫氏兼有地利、人和,江東無憂,眾人皆壯其言。
因此董襲見勢不妙,立即放棄進攻,果斷退回自己的座艦。無奈他的行動還是晚了一步,黃祖軍已提前封死了他的后路。
遠處觀戰的徐琨亦大感震驚,黃祖軍竟然掌握有如此水戰利器,而他們卻毫不知情。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而今江東軍的情況,便是“知己而不知彼”,徐琨一時間進退失據,左右為難。
首先肯定不能撤退,夏口水道狹窄,其上又有伏兵,撤退必會引發恐慌,黃祖軍順江而下,從后掩殺,后果不堪設想。
對方掌握有水戰利器,主動進攻似乎也不可取,無奈徐琨卻不得不這么做,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前鋒被敵人圍殲,這將會對己方士氣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徐琨一邊派人向后方的孫權稟明情況,一邊發起進攻。
“可惜今日無風,否則以火船攻之,倒不失為對策…”徐琨凝望戰場,暗暗嘆息道。
“殺…”董襲手中長刀左劈右砍,幾乎從不落空,看似勇猛無比,然而連戰之下,精疲力竭的他,早已是強弩之末,如今只是靠著過人的意力在支撐。
他的腳邊,層層疊疊躺滿了敵人的尸體,有他所殺,有親衛所殺,不過戰到現在,他身邊的親衛業已所剩無幾。當他的親衛全部死光,就該輪到他了。
黃祖軍士卒根本不給董襲喘息之機,猶如潮水般洶涌襲來,不將董襲徹底吞沒,決不罷休。
董襲奮起余勇,再斬二人,代價是左肩中了一矛,深可入骨,這一矛,近乎廢了他的左臂。而他身邊的最后一名親衛,亦被敵卒圍攻殺死。至此,董襲兩翼再無保護,徹底暴露于敵前。
這時黃祖軍士卒反倒不急于進攻,而是圍著董襲指指點點,臉上皆帶著敬畏之色。
董襲此時的形象極其慘烈,其單膝跪地,衣甲上插滿了箭矢,猶如刺猬一般,周身利刃之傷,亦不下二十處,甲胄早已破爛不堪,鮮血不斷從傷處溢出,哪怕是敵人,亦不免心生敬意。
不過敬佩歸敬佩,這并不妨礙黃祖軍士卒想要殺死董襲,他們再度邁開步子,逼近過來。
董襲利用這最后的喘息之機,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在他看來,與其像凌操那樣,腦袋成為他人的玩物,他寧愿便宜了江中的魚蝦。
隨著敵人臨近,董襲突然暴起,一刀捅死一名敵卒,并以其身體為盾,向前撞去。左右敵人的刀矛,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肩背,他卻不管不顧,埋頭前沖,直到雙腳踏空,筆直墜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