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皇帝笑了，然后又問起了她在邊城立功的事，問她是怎么打敗那些叛軍的。
謝琳瑯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說那些叛軍本質十分不堪一擊，因為他們都餓著肚子，又勞累奔波了許久，所以她只是略施小計，就用官兵和城民打散了他們，至于他們后來去了哪里，就無從可知了。
皇帝點點頭，沒說什么，這大概就是京城所有上位者的通病，他們只在乎那些人會不會再次造成威脅，而不在乎他們打散之后去了哪里。
聊完了功勛之后，皇帝又聊了聊別的，謝琳瑯也一一作答。
很快，皇帝就露出了些許疲憊之態。
謝琳瑯見狀，乖覺的表示自己可以先行退下。
皇帝擺了擺手，算是應允，一邊的徐檜連忙上前為謝琳瑯引路，但在離開之前，皇帝突然說道。
“琳瑯。”
“在，陛下。”
原本已經快退出亭子的謝琳瑯又上前幾步，洗耳恭聽。
皇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前的少年英氣勃發，耀人眼目，她雖年幼，卻意外的沉穩，不卑不亢，如此良子，如此良臣…皇帝點了點頭，覺得自己諸多決定中錯誤雖多，但也不乏正確。
他低聲笑道，“你覺得朕算好皇帝嗎？”
這…謝琳瑯覺得這真不是一個好回答的問題。
眼前的帝王在位十幾年，若說功績…并不明顯，但看得出來，他是很想有所作為的，從他一心集權就能看出，他在試圖擺脫世家的掌控，真正做到一言九鼎。
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家族掌握著經濟命脈和一定數量的兵權，加上朝堂上也全部都是貴族。
若沒有絕佳的頭腦、高明的手段和足夠的幫手，想顛覆這種命運，是不可能的。
很顯然，眼前的帝王還欠缺了一點。
謝琳瑯心思百轉，低頭說道。
“陛下這個問題，應當由后人評判，琳瑯身在局中，想法難免偏頗。”
皇帝低聲笑了，“你這小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會說話，其實你不說朕也明白，朕不算一個好皇帝，政績平平不說，現在還多了弒殺的惡名。”
謝琳瑯不卑不亢，“陛下您想多了，您依然是秦國最開明的帝王。”
皇帝聞言，展顏一笑，他心情顯然不錯，然后沖她擺了擺手。
“你退下吧，明日早朝，朕便會冊封你，另外，見過京城的友人之后，你就早點回去項城吧，這治城如治國，朕也很想看看，如果是聰明人治下，會是什么模樣。”
他的話語輕松，眼神期待，讓謝琳瑯在出宮的路上，腦子里還一直在想他這句話。
“徐公公，最近京城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怎么覺得，陛下另有深意？”
謝琳瑯的話讓徐檜心驚了一下，他見左右的侍衛都沒有注意他們，身后的宮人也離得很遠，這才壓低了聲音道。
“帝師竟然沒有告訴你嗎？這也不算什么秘密…就是那次之后，陛下夜夜失眠，后來蝶妃來了，情況才開始好轉…”
徐檜絮絮叨叨，聲音難掩憂心，而謝琳瑯聽著，大概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皇帝殺了夏家人，處決了秦玨之后，就開始睡不著覺，后來情緒不穩定的時候，還殺了好幾個官員，弄得人心惶惶。
直到蝶妃出現，情況才好了許多，但蝶妃那張臉，實在太引人懷疑了，之前幫皇帝參與了夏家屠殺案的官員們都有些不安，紛紛要求皇帝處決蝶妃。
可皇帝這一次態度非常堅決，加上之前又殺了幾個氏族當官的子弟，矛盾早就激起，朝堂上的局勢，一下就變得緊張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皇帝不僅沒有收斂，還突然搞起了“天子門生堂”，而且專門收納往年落第的平民學子，其動機顯而易見！
這讓謝琳瑯聽得心驚肉跳！
這也太亂來了吧？！
當初她提出的科舉制，本意就是為了削弱貴族，打破壟斷局面，但這必須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少則十幾年，多則幾十年甚至幾代人才能完成。
這也是為什么她讓帝師辦“國學堂”，卻不讓皇帝辦“國學堂”的原因。
帝師可以從中得到名聲和好處，但學堂那么多人，其中沒有效忠帝師，或者沒有考上的，他至少學到了世家們壟斷的文化。
而他們進不了朝堂，唯一的謀生手段，不是做別人的謀士，就是開私塾教書，這樣一來，他們就等于間接打破了文化的壁壘，讓一些普通人，也有機會得到“高等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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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世家只看到帝師在這其中獲得的好處，于是紛紛效仿，據悉，京城已經開了很多家國學堂了，她的計劃很順利。
但皇帝下場就不一樣了，世家開國學堂的用意是收割人才，賺取名聲。
而皇帝開天子門生堂的用意，是想搶走他們培育起來的寒門子弟，并提拔他們，來分世家的蛋糕，可想而知，那些世家們是什么反應。
太過激進的行為勢必造成難以預料的后果，所以謝琳瑯聽了徐檜的話之后，臉上的笑容消失，轉而十分凝重。
徐檜沒有說別的，只說了皇帝保下蝶妃，殺了幾個臣子，和辦“天子門生”學堂這三件事，他看不到那么深遠的用意和影響，只是隱約覺得皇帝的狀態不對。
如果之前的皇帝是多疑到極致后的殘忍爆發，那么現在，他將所有的陰暗都藏在了平和的外表之下，他看上去似乎沉穩了許多，可只有在他身邊伺候的人才知道，事情并不是這樣。
眼下的帝王比當初覆滅夏家時還不穩定，這一點叫他十分不安…
很快，宮門到了。
謝琳瑯安撫了徐檜繼續，離開了皇宮，在走出宮門后，謝琳瑯忍不住回頭看向朱紅色的城墻，心里有些恍然。
她似乎已經明白了皇帝的深意，他讓自己走，是不想讓自己參與接下來的紛爭和矛盾，畢竟提出科舉制的是她，提出國學堂的也是她，那些被傷害到利益，或者即將被傷害到利益的人，很有可能會針對她。
簡而言之，京城果然是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