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扇大門上的紋路古老晦澀,玄奧到難以理解。有許多自襯聰明的修行者看得目瞪口呆,只是一眼便沉浸其中不能脫身。
甚至有人猜測,便是自家的長輩到了這里都要束手無策,花千辛萬苦得到的妖魔一族血脈印記完全成了累贅,那些繁雜花哨的東西在這扇門前便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不得不為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而驚嘆,這超乎人力所能達到的極限了,再如何頂尖的工匠都模仿不了其神韻,再如何聰慧的智者在這些紋路面前都要崩潰,難以理解真諦。
“只有圣人…”
有人這樣喃喃:“只有圣人能夠參透,這不屬于凡人!”
這樣的話無人能夠反駁。
但又輕而易舉可以反駁。
無人能反駁的原因是因為這樣的鬼斧神工的確繁奧玄妙到不可思議,是圣人那等存在的專利,他們這些天賦驚人的小輩能做的只有仰望,相差的境界太遠了。
而容易反駁的原因…是因為擺在眼前的,顯而易見的事實。
當他們到來的時候,這繁奧到難以想象的第十一扇門…同樣已經被陳修打開。
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當然說明了一件事:這不是只有圣人能夠做到的事,甚至不是只有那些聲名顯赫的大人物能做的事。
有少年做到了!不算強大的少年!被他們冷嘲熱諷的少年!那個一己之力踽踽獨行、調整所謂鐵則的少年!
一切常理在這時候都失去效力,熟悉的規則不再了,有人以鐵腕將之摧毀,要打破一切束縛,要堂堂正正、坦坦蕩蕩地立在天地間。
“第十一扇大門之后,還有道路…”
有人發現了這件事,但接下來,所有人卻都沉默了。
這本是一件好事,還有第十二扇門,這便說明他們還有追上陳修的希望。
他們本該歡喜振奮,本該欣喜雀躍,本該像以往的十一扇門時那般急匆匆地繼續追擊,幻想著將陳修踩在腳下的美妙感覺。
本該是如此才對。
可是如今,那些情緒都消失了,場中只剩下沉默、寂靜,有人覺得冷,緊了緊身上的華貴衣衫,也有人悄無聲息,默默地退了出去。
他們這是心灰意冷了,因為直面那樣巨大的差距,直面由陳修帶來的巨大壓力,這讓他們彷徨、無助,讓他們心中的驕傲煙消云散,蕩然無存。
前十座妖魔之門時,陳修的行為雖然讓他們覺得驚異,但也僅此而已了,他們為陳修的所作所為而震撼,但也僅僅只是震撼而已,身為大勢力的后輩讓他們天生便擁有一種超乎常人的自信,認定陳修能夠做到的事,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做到。
而現在,他們必須要承認了,或者說,他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他們必須要承認打開第十一扇門,自己一輩子都做不到,無論如何努力,無論付出多么大的代價,都沒有一絲一毫成功的可能。
這扇門中蘊含的東西太過玄奧,這樣的道理,他們只需看上一眼便能夠明白,這將他們心頭的驕傲擊得粉碎,將偽裝得面具毫不留情地撕成稀爛。
這逼迫得他們不得不承認。
承認自己比不過陳修,比不過那位曾救過自己一命的少年。
承認自己方才所有的嘲笑、譏諷,都不過是出自嫉妒,都不過是笑話而已。
他們不得不承認。
面對差距,有的人會嫉妒,有的人會安慰自己,有的人會自我麻醉。
但若是差距大到一等程度,那么這些情緒都將不見蹤影。
只剩下嘆服。
只剩下崇拜。
只剩下自卑。
見了這被打開的第十一扇大門,他們便已經明白自己與陳修之間的差距不可能跨越,如同螞蟻在仰望巨象,如同凡人在膜拜高山。
沒有追趕的可能。
沒有獲勝的可能。
沒有與之相提并論的可能。
這樣的事實,這個地方的所有人,都在一瞬之間明白了過來,正是因此,他們才會灰心,甚至想要離開。
“不…不…這也沒什么了不起!”
忽然響起一道大喝聲,北真耷拉著眼皮看去,看見說這話之人正是白丘。
此刻的白丘臉色因為激動有些漲紅,咆哮般說道:“那陳修也沒什么了不起!不過是運氣!不過是運氣使然!若換成是我…”
北真搖了搖頭,沒有答話,他知道白丘語調之所以如此高亢不是為了說服其他人,而是為了說服自己。
這并沒有讓北真對他生出敬佩,甚至與之恰恰相反,他只覺得可笑。
如果不承認現實便支撐著爬起,也一定會再度倒下,這不是堅強,而是愚昧。
此地的許多人都明白這一點,他們畢竟是出自大勢力的天之驕子,當然不是愚昧無知的蠢貨。
只有白丘是個例外,在平常時他也表現得風度翩翩,一副世家子弟的氣魄,而此刻心神激蕩之下卻不由顯現出差距。
不過北真倒也從來沒有看重過白丘,因此現在倒也不覺得失望。
他的目光環顧四周,看見越來越多的人離去,密集的人群漸漸變得稀松,但也有人在繼續前行,他們知道自己戰勝不了陳修,但想要見證這一切。
唯一讓北真覺得詫異的,是那位秦晝日。
秦晝日此刻沒有灰心、沒有驚恐、也沒有黯然。
甚至與之恰恰相反,北真看見這秦晝日竟然在笑,笑得開懷,笑得滿足,笑得…詭異。
這樣的笑容,突兀讓北真覺得毛骨悚然。
此時此刻,他竟從這秦晝日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特質。
那是梟雄的氣質,北真曾在白三云身上感受過,也正是因此,他才會對白三云如此看重,甚至要與白三云進行所謂的合作…當然,在白三云被的自信心被陳修擊垮之后,那樣的合作也便中止了。
毋庸置疑,北真是極有識人之明的,這一點從他對白三云、陳修兩人的看重便可見一斑。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識人之明,他才會覺得此刻的秦晝日…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