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民家流傳紛紜的說法,惡人若殺人作惡太多,便需要行善事來償還,否則化作厲鬼,永世不能入輪回。
這是某種“公平”,要以清白之身才能入來世,否則一輩子在泥潭中掙扎,脫身不得。
青藤道人日行一善,在他手中得救的人數不勝數,而物極又必反。這像是某種注定的事,從青圣人到現在,許多殘酷的往事又重復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圣人之怒,天地傾覆!”
“我就不該來這里…妖魔…妖魔…那是天大的禍事,如何是我們能夠染指?”
“苦苦尋求造化,可再多的造化又如何比得上性命…我想回家。”
“逃罷!逃罷!”
有人發瘋似地哭嚎,忽然蒙著頭沖向河水中,他喪失理智了,下一刻只聽得浪花滔滔,那個男人不見蹤影,一具尸骨從水中浮塵上來。
“一切都完了…”
這一次開口的,是那位俊逸的公子,他身軀顫抖,滿臉慘白之色:“沒有希望了。”
他曾問過白三云是否還有希望,而如今自己給出了答案。
連圣人都瘋魔,還有誰能救得了他?一個人都不會有!
俊逸的少年郎顫抖,目光一一望向自己的仆從,可那些平素里一個個蠻橫跋扈、目中無人的人物,此刻竟全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甚至方才發瘋一般逃向河水被沖刷而死的,便有自家的仆從一個。
當目光落到白三云身上時,俊逸少年不由微微一頓,他瞧見白三云目光惶恐,臉色慘白。
唯一的不同,是白三云的眼睛里沒有絕望的黯然,還有一點點光芒在其中閃爍,如同無邊黑夜里的一顆星辰。
“并非沒有希望…”
俊逸少年聽到白三云說出這樣的話語,頓時大喜過望:“希望在何處?”
“陳修…”
白三云道出這個名字:“只要他在,便絕不是沒有希望。”
俊逸少年愕然,旋即搖頭苦笑一聲,只當這白三云是病急亂投醫,也與其他人一般喪失理智了。
連青藤道人都失敗,區區一個連尊者都不是的少年又做得了什么?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青藤道人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修為、心性,都是不世出的人杰。而陳修算得了什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罷了!
少年是個好詞,代表著無限的希望與未來,但不代表現在,他知道陳修或許有不俗的天賦,但現在還不是彰顯出光彩的時候,星辰在夜晚時才能煥發出一瞬即逝的光彩,而太陽時常耀眼與白晝。
而這樣的道理,白三云如何會不明白?
他知道陳修與青藤道人的差距,知道這里每一個人與青藤道人的差距,那樣的圣人,或許幾十幾百年都很難再有了,
而他說的話,是絕不是沒有希望。
他記得陳修的模樣,記得那少年所做的每一件事,更記得那少年帶給自己的無窮無盡震撼。
很難找出一個詞來形容記憶中的陳修。
在白三云的印象里,用來形容這少年特質的詞語有許多,開朗、善良、單純、乃至謹慎、聰敏,甚至可怕。
但如果要細究出他對陳修最大的印象,那便是…只要他看到這少年,便永遠覺得還有希望,永遠不會陷入真正絕望的境地。
這樣的希望或許很小,或許渺茫,或許如劃過星空的燦爛流星。
甚至或許最終會失敗,或許陳修與自己都會死在這里,或許只會成為歷史長河中的細微波瀾,一片蕩漾的水花。
但那樣的希望一定存在。
無論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無論身處怎樣的兇險境地,只要有陳修在,便一定不是毫無希望。
白三云的目光遙遙望向陳修,其中復雜又深邃。
不止是他,有許多修行者都將目光望向這神秘的少年,他們知道這是青藤道人的道友,哪怕明知道勝算渺茫,依舊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道友。”
陳修上前一步,朝著青藤道人道:“你失去神智了。”
“你大錯特錯了。”
青藤道人渾身上下氣勢如山呼海嘯,臉上神色卻依舊慈祥柔和,瞇著眼微笑:“我前所未有的通透空明,覺得歡欣,覺得滿足,不妨說,我現在才終于找到了神智。”
他繼續道:“你錯了,北斗大圣人錯了,所有人都錯了,只有我是正確,只有我洞悉真理。”
“還有…”
說到這里,他臉上笑容漸漸收斂起來:“你不是我的道友。”
陳修皺起眉頭。
“我以往將你視作道友,是因為不知你是來自土著星球的雜碎,如今知道了真相,豈能容你這樣的東西與我相提并論?稍后我動手之時,你便是我第一個要殺之人。”
這話音落下,森冷的殺機頓時隨之迸發開來,陳修看見青藤道人的眼睛里沒有柔和,只有陰森怨毒的殺意。
這樣的殺意讓許多人膽寒,恐懼,只有陳修忽地開口道:“你為什么知道?”
這樣的話語落下,自然引起滿地驚雷,所有人都以為這神秘的少年是來自什么大勢力的天之驕子,卻萬萬不曾想到他竟是一位土著。
白三云此刻更是一瞬之間屏息凝神,只覺得心臟被狠狠錘了一下,他原先一直將自己視作陳修的對手,此刻忽然覺得一陣無力感涌上心頭,來自陳修的巨大壓力讓他心神都在重重往下墜落。
他一直以為陳修憑借的是家世,是無數隱藏的后手,也一直以為若是出身相同,自己絕不會遜色這位少年,而如今才知道大錯特錯了。
這讓白三云腦海中嗡嗡地作響,他的所有努力、所有抱負,都在這一瞬間轟隆隆崩塌,仇恨與野心鑄就的高塔霎時間跨陷。
秦七方同樣睜大了眼眸,其中失去了焦點,忽然長長一聲大笑,緊接著身形一跌,竟然昏倒在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