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梅酒(完)

　　“我的孩子，我要讓他自己選。”

　　玉凝子看著眼前儀態華貴的女子，從對方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絲決絕。

　　“國師，這么久以來，感謝你對我們母子二人的照顧，我明白你是因為一直都知道，王成曦究竟對我做了什么事情。所以心存愧疚，才對我關懷備至。但其實你大可不必自責，本宮姑且還算明辨事理，自然分得清楚。”

　　淑妃氣度沉穩，雖然出身卑微，但長久以來的深宮生活，無疑也使這個女人的氣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娘娘，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玉凝子聞言沉默半晌后，終于開口問道。

　　“是的，過去往昔對我來說，早已成為過眼云煙，就讓它隨風散去吧。是非黑白，是黑非白……我雖然怨恨他，但卻不想讓我的孩子也背負上這種仇恨。所以不妨到此為止，斬斷所有過往。我現在只是以一位母親的身份，來拜托你，務必要帶他遠離塵囂，不要牽扯到這些事情當中來，平靜地過完自己的生活就好，這是一個母親，最后的愿望，你可以答應我嗎？”

　　玉凝子望著面前絕美女子露出的凄然神色，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她懷里接過了那個襁褓中的嬰孩，打量了許久之后說道：

　　“娘娘放心，這個請求，我接下了。”

　　淑妃聞言大感安慰地俯身說道：“如此，妾身多謝國師成全。”

　　說完，只見她拿起了桌旁的紙筆，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篇文字，之后便裝到了信封當中，交給了玉凝子說道：“等他將來長大的時候，您可以選擇一個合適的機會，把這封信交給他，至少讓這孩子知道，他的母親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玉凝子聞言點了點頭，結果了那封信箋，貼身收好。

　　“有勞國師了，您這便帶著他速速離去吧。”

　　淑妃聞言側過身去，抹了一下濕潤的眼角，想要遮掩其中的不舍。

　　“那娘娘你呢。”

　　玉凝子神色復雜，雖然明知道答案，但仍忍不住問道。

　　淑妃聞言回頭看向他，笑了一下，眼角閃著幾滴淚花，沒有說話。

　　但其中的意味卻已經不言自明。

　　玉凝子見狀沉默了半晌，正待繼續勸阻，卻聽她先開口說道：“我只想讓他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不會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意愿發展。曾經不會，現在不會，將來，更加不會。再過二十年，你且看他！”

　　說完，只見她順手傾倒了一旁的燭臺宮燈，火苗頓時撒在了錦簾幕布之上，轉瞬間，便將后宮渲染成了一片鮮紅色的海洋。

　　“快走吧，讓我自己留下，安靜地走完這最后一段時光。”

　　絕美女子地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沒有任何惆悵，充滿安詳。

　　玉凝子望著這一幕，只覺得內心仿佛被人緊緊攥了一下。

　　他抱著手中的嬰孩，無聲地向眼前的女子行了一禮，然后便在對方的注視下，轉身離開了此地。

　　待到走出火海之后，他忍不住回頭凝望。卻只看見了燒焦的屏畫，以及坍塌的宮梁。

　　他的目光在不停尋找著什么。

　　終于，隱約間仿佛看到了一名身著華服的女子，在遙遙沖著他手中的孩子微笑。

　　那場景，就好似一幅浴火鳳凰。

　　王金勝手中的信紙，已經被得柔軟潮濕。

　　此刻的某人，不知從何時開始，便濕潤了眼眶。

　　他沉思了良久，良久。

　　終于，擦干了眼睛，將信箋放下，低著頭說道：“母親當時…是笑著的吧。”

　　玉凝子的眼中露出了追憶，半晌后終于低沉地應了一句：“嗯，是笑著的。”

　　王金勝繼續低頭沉思，沒有言語。

　　許久之后，只見他抬起了頭，臉上卻再也看不到哀傷，也露出了微笑。

　　玉凝子看著他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便嘆了口氣說道：“你和你的母親，真的很像。”

　　王金勝聞言起身，走到了門扉旁，眺望著遠處的天光說道：“是啊，很像……我只是忽然想到，母親說的話，我終究是做到了，我這一路走來，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沒有讓她失望。所以，我不會悲傷。”

　　玉凝子悄然來到了他的身邊，也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負手而立。

　　他望向天空，忽然發現，落下了幾珠淅淅瀝瀝的水滴。

　　“下雨了。”

　　王金勝聞言望去，不禁也伸出了手，感受到了雨滴落在掌心中的聲音。

　　“是啊，下雨了。”

　　兩人這樣靜靜佇立在竹廬前，看著遠處在雨中微微泛黃的梅林，沉默不語。

　　山中幽寂，不似世間繁華。

　　夕陽西下，唯余流水落花。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