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 云落
風過河谷，輕輕吹拂著大地。
千軍萬馬的戰場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勝負已分？
王金勝握劍的雙手紋絲不動，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劍身上的紅色液體，怔怔出神。
成功了嗎。
“我心中深埋了這一刀二十年，元神煅燒，真意捶打，法理琢磨，沒展露過鋒芒，它在靜靜等待，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長吟而出，一鳴驚人，一飛沖天，斬斷你的因果。”
王金勝聞言震驚地抬頭看向了對面，只見金凌云的臉上仍然保持著那抹釋然的微笑，靜靜地訴說著。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話音落下，只見他胸腹間的傷口處再也無法得到壓制，鮮紅的液體磅礴如柱，奔流而出。
之后他便仰面絕倒，再無氣息。
這位北軍的最高統帥至此，走完了他在戰場上的最后一段路。
傾盡畢生凌云志，身殞道消便成空。
一代豪杰金凌云，落幕！
望著倒在血泊中的那道金色的身影，和他身邊斷成兩截的長刀，王金勝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
“走好。”
碧空如洗，幾只飛鳥劃過，發出陣陣哀鳴。
寂靜了多時的戰場兩側，忽然爆發出了截然不同的情緒。
“我們贏了！將軍贏了！”
是封狼軍的將士們在歡呼。
“金帥！！！！！！”
而另一側的成王軍，在馮卓軍以及一眾金玄衛的拼死帶領下，忽然如同瘋了一般撲向了金凌云的遺體。
鐘鼓皆息，萬軍同悲。
馮卓軍抱著自家大帥的遺體悲痛欲絕。
他悔不得以身代之！
如果不是自己麻痹大意，又怎會被敵人抓到可乘之機逼出了金帥親自現身一戰。
都是我害了他！
只見堂堂七尺男兒，于戰場上放聲悲哭，引得周圍的將士們也泫然欲泣。
而反觀戰場另一邊，則透出了一種分外濃厚的喜氣洋洋氛圍。
對于除掉金凌云，封狼軍的將士們雖然早有期待，但卻都沒有想到將軍居然真的辦到了！
那座橫亙在全軍面前長達二十年的高山，終于坍塌了。
從今往后的征程必將是一馬平川，劍指天下！
于是眾將紛紛面帶笑意地聚攏在了王金勝的身邊，恭賀其豐功偉業。
然而王金勝的臉上卻殊無笑意，只是沉思著剛才的一戰。
人群的另一側，有一個人卻并沒有加入歡慶的海洋，只是獨自靜立在了原地，流下了兩行清淚。
然而忽然間，他感覺到了一雙有力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于震驚中抬頭，他看見了王金勝那張英武的臉上居然也流露出和自己一樣的表情。
“東路，元直將軍的仇，我替你報了。”王金勝說完后，便轉身離開了。
陳東路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終于再也控制不住了情緒，放聲大哭了起來。
有人歡喜有人憂，千古英魂化作愁。
“傳令三軍，大局已定，總攻開始！”
隨著王金勝一聲令下，中軍將士攜勢而出，氣吞萬里如虎！
“將軍，敵人開始進攻了，快下令吧，我們要為金帥報仇！”一名北軍士兵留著眼淚看著馮卓軍說道。
“哀兵必勝，請將軍下令，我等必全殲敵軍！”
“請將軍下令！”
望著目露悲戚的一眾將士，馮卓軍忽然從悲痛中驚醒了過來。
他沒有做聲，而是親自收斂了金凌云的遺體后，轉身對眾人說了一句難以置信的話：
“我們撤退。”
什么？周圍的將士們紛紛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此大仇若是不報，簡直枉為人子！
“將軍，你這是何意？”
“孬種！枉費了金帥拼上性命救你回來！”
“呸！我們自己去！”
一時間罵聲陣陣，此起彼伏，隱隱有一股壓制不住的趨勢。
然而馮卓軍望著群情激奮的將士們，以及已經開始和對方交手的前方部隊，卻忽然變得十分冷靜。
只聽他沉聲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都忘記金帥曾經的命令嗎？”
他說的正是大戰開始之前向金凌云對面宣稱的那條，如若有人可以正面擊敗他，那就將失地拱手奉還！
然而馮卓軍不說還好，只見他說完以后將士們的情緒頓時變得更加激憤了。
“荒謬！你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金帥已經犧牲了，如果我們再將淮河天險拱手相讓！那我不等同于通敵投降？我們不退！”
“不退！”
呲啦——
只見一抹刀光劃過，人群中喊得最大聲的那名將軍瞬間便已經身首異處。
眾人紛紛驚恐地看向了出劍之人，正是馮卓軍。
“如果你們覺得有人可以正面硬撼王金勝，自去便是。馮某絕非貪生怕死之人，心中的悲痛并不比在坐任何一人少。我已經讓金帥失望過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
他說完后便收劍入鞘，轉身帶著金玄衛們抬著金凌云的遺體離開了此間。
其余人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紛紛面露絕望之色，心中皆有大勢已去的感覺。
殘陽如血，映照著微微泛著紅色的平原。
經歷了一整天的混戰，終于是落下了帷幕。
封狼軍終于是邁過了種種不可能，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但同時疑惑也出現在了每個人的心底，因為這勝利來得似乎有些過于容易，對方顯然已經不打算繼續抵抗到底，而是采取了一種壯士斷腕的撤退方式，急切地離開了戰場。
再留下了遍地尸體之后，整個北軍全線撤出了淮河戰場，沒有眷戀，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伴隨著緩緩落下的夕陽，劫后余生的喜悅出現在了每個人的心底。
不管怎么說，終歸是獲得了勝利。
在打掃戰場之后，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山丘上靜坐而立的那道孤高的身影，心中充滿了艷羨與感激。
王金勝靜靜地坐在山崗上，望著天邊金黃色的燦爛白云，想起了那個金色的身影。
他又想起了對方拼盡全力也要斬下的那一刀。
“金兄，你到底有何用意？”
他冥思苦想也思索不得對方到底想要傳遞給他哪種信息。
“大人，要追擊嗎？”
正在這時，曹烈出現在了他身邊拱手說道。
望著渾身浴血的心腹愛將，王金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說道：
“不必了，我們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