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命的重量
白流觴的住處，是一處竹樓，名為“清雅齋”。竹樓周圍花草環繞，不遠處還有一處小湖泊。湖泊上有蓮花次第盛開，與竹樓相映成趣。
若縈和白馨來到清雅齋，一路無話，氣氛頗為沉悶。
若縈敲了敲門，然后恭敬地站在門前等候。
不久，白流觴打開房門。
“是白馨和若縈啊。白馨，恭喜你成功結丹化形。”白流觴笑著說。此刻，他依舊是人類的形態，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色居家衣袍，白發隨意地一扎，發辮搭在肩上。
“謝謝白老師。”白馨乖巧地回道。
“白老師，抱歉打擾了。”若縈說道。
“沒關系，進來坐吧。”
等到若縈和白馨進屋，白流觴又要去給他們泡茶。
“最近弄到了人類的好茶，味道非常不錯，你們也嘗一嘗。”
“不敢勞煩白老師。”若縈說道，“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想向白老師辭行的。”
“哦？”白流觴頗感興趣地問道，“準備出游嗎？想要去哪里？聽說南邊的一個什么島，最近風景不錯，推薦你去看一看。是叫什么島來著…”
就在白流觴努力回憶的時候，若縈再次開口，努力斟酌著措辭：“白老師，我…我打算離開青丘，回歸以前土狐的生活，不會再回來了。”
白流觴聽后，面色變得嚴肅起來：“離開青丘嗎？你已經想好了？”
“是的。”若縈回答道，“我身為一只土狐，無法聚攏靈力，修行本就無望，再繼續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白老師，謝謝您這些年對我的栽培和幫助，抱歉，辜負了您的期待和指導。我這次來，是準備向您和大家辭別的。”
白流觴聽完若縈這一番話之后，久久不語。若縈低下頭去，不敢看白流觴。
良久之后，白流觴看向白馨：“那你呢，白馨？你來找我，又是什么事情？”
“我…”白馨沒有想到白流觴會在這個時候問她，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過來。這只是她的一種直覺，如果此時她不跟來，以后恐怕就真的再也見不到若縈了。
想了想，白馨回答道：“白老師，我不想讓若縈離開，但我又沒有辦法留住他。思來想去，我只能跟上他，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來找白老師，我就跟他一起來找白老師。他離開青丘，我就跟他一起離開青丘！”
“白馨！你在說什么呢？”若縈驚訝地看著白馨。
白馨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說道：“我只是害怕，害怕我一刻不跟緊若縈，他就會消失不見，我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白馨說著說著，眼睛里已經有淚珠在打轉。
白流觴貼心地遞上一塊手帕。
“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了。”白流觴說道，“若縈，跟老師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樣？”
“好的。”若縈點點頭。
“我也要去！”白馨急切地說。
“放心吧，”白流觴笑著對白馨說，“老師保證把若縈帶回來。”
白流觴的笑容中，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白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白流觴換了一身衣服，帶著若縈出門，沿著湖邊散起步來。
“若縈，還記得我為你起這個名字時，曾經說過的話嗎？”白流觴問道。
“記得。”若縈回答道，“老師說，我與世間的牽絆，處在若有若無之間。未來會如何，還要看我自己的選擇。”
“那么，我是否可以認為，這就是你的選擇呢？”白流觴繼續問道。
“老師，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若縈疑惑地說。
白流觴停下了腳步，看著若縈問道：“你打算獨自離開青丘，與老師和同學們辭別，從此再不相見。這不就是打算，斬斷自己這些年的牽絆嗎？”
“我…”若縈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流觴微微一笑，繼續向前走去。
“若縈，你認為，生命是什么？”白流觴問道。
“這…生命就是活著吧。”若縈回答道，他不明白白老師為什么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那么，什么才算活著呢？”白流觴問道。
“嗯…就是能動吧。死物是不會動的。”若縈回答道。
“那么，植物何解？”
“那就是能夠成長吧。”
“衰老何解？”
“那就是能夠思考，或者是對外界作出反應吧。”
“鬼物何解？”
這次，若縈思考了半天，才回答道：“那就將我剛才說的，和白老師說的，合在一起。既能夠自行成長、生老病死，又能對外界作出思考和反應，就是活著。”
白流觴聞言，哈哈笑了起來：“你倒是機敏。”
隨后，白流觴又問道：“有一人甲，被人下蠱所害，從此聽命于人，毫無自我；又有一人乙，其身已故，但其言行流芳百世，其名為后世稱頌。若縈認為，甲乙二人，是否活著？”
若縈想了想，回答道：“我明白了，白老師想和我說的是，生命除了身體，還有精神，二者缺一不可。”
“沒錯。”白流觴點了點頭，又繼續道：“有一街邊病乞丙，無親無故，一日死亡，無人哭喪，其尸為烏鴉所食；又有明君賢王丁，一日病故，舉國服喪，萬民哀慟。同為死者，二者有著天壤之別，若縈可知為何？”
若縈思索了很久，問道：“因為情感？因為有人掛念？”
“沒錯，正是如此。”白流觴說道，“有多少人掛念著你，并不會影響你的生死，卻會影響你生命的重量。”
“有多少生靈，為了自己牽掛的人，和牽掛自己的人，努力活得精彩。又有多少生靈，在生死彌留之際，無法割舍自己的牽掛，執念留連，無法解脫。”
“生之艱難，死之沉重，不外如是。”
“人生在世，難免會與他人產生關系與牽絆。而這些牽絆，就是你生命的重量，是你活著的證明。”
“承擔著這種牽絆，注定要承受它帶來的歡樂與痛苦。你會因為對方的快樂而快樂，也會因為對方的憂傷而憂傷。”
“你將變得不再完全是你自己。他人會成為你的一部分，你也會成為他人的一部分。”
“那么現在，我想問問你。”白流觴轉過頭看著若縈，“白馨為什么會說，想要跟著你一起離開青丘？”
若縈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白流觴微微一笑：“除了白馨，還有我，還有你淥茗學姐，還有你的同學們。那么現在，你仍然想要離開嗎？”
“我…”若縈張了張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