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真看著面前的錢謙益,心道:這老頭確實很有一番大學者的風貌,再看這氣度…嘖嘖…若是放在后世,別的不說,只看這副容貌就能讓各個大學都爭相聘他做教授。不過,后世常常有“水太冷,頭皮麻”的傳說,想來卻不是真的,師兄考證過說這是清朝人知道錢謙益反清便污蔑他的。不過,不管這頭皮麻是不麻,水冷是不冷,只是洪武門外打人的事絕不能就這么輕易的了結了。
李存真看了看錢謙益,只見這錢夫子微微嘟著嘴,一臉的平靜如水,耷拉著眼皮看著地下,一語不發。
這是什么表情!啥意思啊?是看不起我嗎?
李存真蹭地一下從丹田竄起了一股無明業火!然而,他努力地定了定神,把這火堪堪壓了下去。
錢謙益啊錢謙益,你這個老癟犢子,違抗我的命令,在順治南征期間堅持不把進士科三十六人中舉名單放榜,讓我沒能得到一點縉紳支持。你知道這叫什么嗎?這叫“首鼠兩端”。現在順治也死了,這事就算了不提了。可是在金榜底下,你們東林門人打我點的兩個狀元這是怎么回事?就這個事我就不能和你們善罷甘休。
我就納了悶了!一群進士科的舉子,二十四五個人,還有一個三甲的人,怎么說也是讀書人,斯文人,卻集體發飆圍著我的人圈踢!
心黑手狠,把人打成了豬頭三,要不是被金榜下面有巡察的士兵及時拉開,你們非把人打死不可!一群斯文敗類!
金榜下面那么多人,怎么不打別人,偏偏打狀元?打老子親點的兩科狀元!找得可真夠準的啊!你們什么意思?
如果只打了一個那也許真的是巧合,可是怎么兩個都給打了?連韓瑾瑜一個女孩也不放過?這能是巧合、偶然、意外、誤會?
你們想要干什么?這是傳統儒學縉紳一派向我示威嗎?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這難道真的就沒有預謀嗎?
五百除以二,真她媽當老子是二百五呢?草!
常琨個傻逼,還跟我說沒有主使,純屬偶然。
偶然你媽啊…廢物一個!查不出來說查不出來的,什么叫純屬偶然?你怎么那么肯定?媽的…你就不會捏造個證據嗎?平時看起來挺機靈的,一到了關鍵時刻就變豬!
錢謙益在李存真面前站了半晌,一直直勾勾盯著地面。本來想好了來挨罵的,做足了心理準備。他反復告誡自己,不管元首說什么都要態度良好,哪怕被罵了祖宗十八代也絕不表現出一絲不滿。回想了一下,感覺自己從一進門開始,禮數、情態、動作、眼神應該都恰到好處,沒有問題,元首肯定不會多心的。可是這么半天沒見元首吭聲…難不成…難不成…嘿嘿…難不成沒事了?
想到這里,錢謙益嘴角帶起一絲微笑,終于抬起了自己灌鉛一樣眼皮,看了李存真一眼。
瞅啥?你瞅啥!?你他媽瞅啥!!
李存真本來一邊兀自暗罵,一邊盤算該怎么處理此事,想著怎么收拾這群以錢謙益為代表的舊文人,卻不想竟然被錢謙益偷瞄一眼。
四目相對。錢謙益那副百無聊賴的神情,那嘴角泛起的笑意,那迷離的眼神,無處不讓李存真感到從未有過的挑釁!
錢!謙!益?娘的——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子嗎?
李存真怒火中燒,火苗從檀中穴一直竄到百會穴!仿佛此時只要一張口就能噴出火來。
草泥馬!李存真心中大罵!
這口氣我要是忍了,那以后我李存真在學術界…在知識分子堆…呃…在文人堆里還他媽怎么混?總得有人給我抬轎子。要是讓人看不起,以后我出了書,哪個還能信我說的?
李存真剛要破口大罵。然而心中一亮,閃過一個“忍”字。百忍成金。特別是一個人已經高高在上的時候,仍然能忍,這不僅提現修養,更能提現境界。
李存真看著錢謙益,心道:忍,忍,忍!此時不是發飆的時候。眼前的糟老頭子不僅僅是個人,他是縉紳的化身,是舊文人的代表,我如果大罵,打了他,氣是出了,可到頭來一定得不償失。何況,打人的終究也不是他。
李存真雙手死死掰住桌沿,努力克制著,把桌子掰得咯吱咯吱直響。
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音,錢謙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暗恨:完了…完了…我為什么要抬頭看?元首怒目圓睜,雙瞳噴火,怕是氣急了,若是此時把氣撒我身上如何是好?
錢謙益正擔心之時,不曾想李存真卻擠出了一點笑容,先開口問道:“錢夫子,聽說進士科的學生在金榜面前就把我點的行政科和科學科狀元給打了,你知道了吧,這是怎么回事?”
錢謙益聽得李存真開口,趕快豎起耳朵,聽清楚不是罵自己后,終于放下心來,咽了口唾沫,斟酌了一下方才說道:“當時學子們確實是不知道那兩個人是元首…你…親點的狀元,所以…”
李存真笑了笑說道:“科舉乃是國家盛典。然而天子巡狩緬甸,國家缺少人才,我也只能出此下策,此乃權宜之計。”
李存真的意思是科舉本事國家盛典,特別是點出三甲這是皇帝才具有的權力,如今卻是他來點。而李存真不過是元首而已,在此時人們的理解中元首便是丞相和將軍的合體,由于明朝有祖制不得設立丞相因此才稱呼為元首。作為丞相本來是沒有資格點出三甲的,所以李存真說出這番話來,其實就是在質問錢謙益對他點出的狀元是不是不服氣。
錢謙益是條老狐貍,當然一下便聽出了李存真的弦外之音,趕忙行禮說道:“元首,錢某人從來沒有質疑過元首的權威,更不可能認為元首不得親點狀元。再說,那進士科三甲元首卻是讓錢某定奪,元首洪恩錢謙益銘感五內!”
“好,好!”李存真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錢夫子沒有異議,那么這個三甲的事情我們暫且不再提了。只是…不管他們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終歸是打人了,而且是在金榜前面打人。有道是君子動口不動手,這些人都是讀書人,卻動起手來,這怎么說?”
其實,錢謙益也感到這么做實在是有辱斯文。著實是不應該。可是,也是奇怪,一群舉子好端端地怎么就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