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大明從天啟、崇禎時開始,國家不能說分裂了,但是絕對做不到集權和統一。
天啟重用宦官尚且勉力支撐,崇禎處置魏忠賢等于親手葬送了集權。最終為士紳裹挾,慘死煤山。
到了南明更不用說了,國家徹底分裂了,這跟有沒有太子關系不大。南明根本就不可能復制南宋茍安東南的局面,因為南明的各類矛盾斗爭都太過劇烈,特別是階級矛盾,根本已經無力回天。
但滿清在天聰,崇德,順治的時候更有集權優勢。更能團結人,更能調動資源,自然能擊敗大明,闖營和西營獲得最后勝利。
王朝更迭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尤其是上層統治集團較大規模更迭的情況之下,利益捆綁較為薄弱,施政掣肘較少,利益集團尚未膨脹,可以調動的資源更多,層級間損耗較小,階級固化打破,新上位的利益集團人員素質較高,執政和執行能力強。這些都導致行政效率大幅度提高,能干很多前朝干不了的事。
在李存真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封建社會帝國社會的毛病,也不是什么中國人的劣根性作怪,這根本就是人類社會的毛病。
任何一個長期執政的政權總會養很多不符合國家需要的低效和無效部門。
晚明有數不清的親王貴胄,晚清更有數不盡的八旗子弟。
二十一世紀的英國,國防部雇員比英軍多,將軍比坦克多。一年數百億軍費卻使海軍沒有導彈可用,陸軍沒有坦克可開。
美國以三點六億的人口養活了兩千五百萬公務員。而同期,十三億人的印度有一千兩百萬公務員。一點二億人的日本有四百四十八萬公務員。法國六千七百萬人有五百五十萬公務員。然而,十四億人的中國也不過有七百一十萬公務員而已。哪個更有效率一目了然。西元2019年李存真穿越而來的那個中國的確可以叫新中國,從公務員數量看,她真的很新,一點也不臃腫!
政府機構臃腫就需要減員。然而,減員增效往往裁撤了干活的,留下管事的,最后就是互相扯皮,毫無作為,效率更低。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大明崇禎的時候全國稅收打不過建奴,越混越挫;而滿清入關之后依靠北直隸的稅賦就平定了天下,好似如日中天。有人說是這是天意使然,這種神學解釋根本就是胡扯,其實這玩意根本就是人類社會的必然現象,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在美國獨立戰爭的時候,新政府可以給人扣一個“效忠派”的帽子沒收財產,而兩百年后,面對富人通過基金會避稅政府卻毫無辦法。明治維新的時候日本可以廢藩置縣、版籍奉還、頒布廢刀令,而昭和年間面對派閥、軍閥、財閥盤根錯節,竟然束手無策。
明治維新學習西方先進科學技術,這本身就會傷害到許多人的利益。擺平這些人才是關鍵,這比如何學習更重要。大家都指責洋務運動中推行中體西用是錯誤的,但是如果不推行中體西用,科舉靠圣人之道進行選拔的合法性就沒有了,廢除科舉大清立刻就會亡國。事實上,頒布《奏定學堂章程》,大清在西元1905年廢除科舉后便很快滅亡了。
清末改革對應的是日本幕末改革,全都失敗了,因為他們面對的都是舊王朝。失敗是必然的。王莽改制不也失敗了嗎?光武帝怎么就能中興?這個和明治維新其實一個道理。
近現代也不例外,國府改革以失敗告終,新中國改革欣欣向榮。然而,國府敗退灣灣后改革就成了。為何?因為上層利益集團要么死了,要么跑了,阻力沒了。
李存真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認為不管是誰在崇禎時候穿越根本就不可能會力挽狂瀾,那不過是一個美好的理想而已。
到了崇禎朝一切都來不及了。想要挽救中國,這個時候必須革命,打碎舊王朝建立新政權,中國才能煥發青春。
天啟崇禎時候穿越,或者南明伊始穿越都不是好時候,弄不好很可能會身死人手。
為什么明末清初會有那么多的漢奸,因為整個中國利益集團重新洗牌,占到滿清那邊去會得到更多的利益。
正是因為如此,那些為了大明江山奮斗到最后一刻的人,不論是李定國、張煌言還是無名的火銃手,執戟郎都是了不得的大丈夫。他們做到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李存真在南洋奮斗十二年多方才北上,一個原因是現實條件不允許他北上,另外一個原因是歷史條件不成熟,北上來到明朝也不可能有所作為。
李存真認為非要有一副犁耙,把整個中國犁一遍方才可以有所成就。才可以讓中國枯木逢春。而這犁耙就是滿清,雖然這很殘酷,但是…歷史從無正義,不是嗎?
滿清再怎么落后也是一個新朝代,自然是有新朝紅利伴隨著他。搞清欠易如反掌。但是,即便如此,滿清朝廷也是等到了順治十八年的時候,在天下大事已經定了的時候方才發起“奏銷案”,實施“清欠”。挑選這個時候搞清欠就是怕縉紳們和抗清勢力聯合,搞不好引火燒身。
如今,正是吳王元年,不是李存真沒能力收拾士紳地主,實在是歷史條件不允許,畢竟前方還在打仗。這群臭不要臉的縉紳被逼急了,狗急跳墻聯合滿清就不妙了。
李存真認為,收拾縉紳還得再等一等,使滿清實力再削弱一些才好。畢竟就連土黨抗戰的時候也不過是搞了“地主減租減息,農民交租交息”,也沒徹底土改嗎?
所以,李存真需要忍耐。現在,錢財對于李存真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重新丈量土地,搞“清欠”時機不成熟,那怎么才能掙錢呢?
兩個辦法,一個是和洋人做生意,使白銀流入中國,這是增量競爭。再有一個就是賣債券!把縉紳和老百姓手中的銀子都集中到明李朝廷手中,這是存量競爭。
西元1618年到1648年,歐洲暴發了長達三十年的宗教戰爭,白銀流向歐洲用以支付戰爭;日本也不失時機地掐斷了對中國的白銀供應。導致大明白銀增量枯竭了。這導致明清兩個徹底陷入到存量競爭當中。存量競爭比拼的是政府的組織能力和效率。大明是舊王朝,效率不如新王朝,自然競爭不過滿清。
現如今,李存真認為明李比照滿清是有優勢的。組織能力搞出一個層次,效率更是毋庸置疑。因此明李發行債券其實是和滿清搞存量競爭。李存真認為明李獲取勝利是有把握的。李存真現在一門心思都在這上面。
所以,面對陳顯祖的建議,這個時候怎么可能讓關盛年回長沙?非得讓他在江南幾個府巡回“展覽”當債券的“形象大使”不可,如此一來,能多得八十多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字啊!
李存真作為明李政權的掌舵人,其想法和考量和陳顯祖當然是不同的。這便沒有采納陳顯祖計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