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吳國貴的話,吳三桂還是拿不定主義,沉默半晌便看向了劉玄初。
劉玄初微微一笑,放下自己的小扇子,說道:“王爺,在下以為吳將軍所言甚是啊。”
“哦?還請先生好好教我。”吳三桂謙虛地說道。
劉玄初看了看方光琛,方光琛此時已經心領神會。
雖說,在歷史上,三藩之亂的時候方光琛和胡國柱反對舉起“復興明室”的大旗,但是那是因為方光琛作為一個謀士居然“要臉”,認為吳三桂殺死了永歷皇帝和他的太子,已經失去了人望,舉起復明大旗不會有人跟隨,隨意才反對的。
可現在不一樣。現在是順治十八年,永歷皇帝在緬甸活得好好地,一點也沒有看出要死的跡象。就算這個時候死了,也不是吳三桂殺的,那么也就沒有吳家背棄明朝的包袱,也就沒有什么可反對的。
方光琛點了點頭,仍然示意由劉玄初來談,畢竟劉玄初比他更有分量,于是,劉玄初便說道:“在下以為可以兩面行事。”
“怎么個…兩邊行事?”
“一方面,現在已經不能再遲疑了。王爺必須立刻派兵進入四川和湖南,特別是湖南。湖南一失云貴危矣。王爺難道還沒有見到西營兵馬敗退的樣子嗎?”
劉玄初只這一句話就點醒了吳三桂。以西營李定國之強,丟失湖南尚且守不住云貴,吳三桂尚且不如李定國,丟了湖南這個大糧倉,如何受得住云貴?莫要太過自負了。
劉玄初又加了一把火說道:“李定國、白文選逃入荒蠻,可是并未就此滅亡,如果李存真從湖南進攻云貴,李定國、白文選沖出荒蠻,兩家夾擊,王爺你又該如何?到時候,滿清這大樹可能支援一二嗎?某以為完全不能。”
只幾句話,說得吳三桂連連點頭。
“王爺只要在給滿清的奏章當中把分析說得嚴重一些,滿清應該也能認可,畢竟如今滿清兵力顯得不足,特別是對付李存真牽扯了大量兵力。洪總督北歸又帶走了十幾萬人,如今云貴一帶以王爺最大。只要王爺出兵,滿清敢怎樣?能怎樣?不論王爺做什么,滿清都要捏著鼻子認了。”
劉玄初這簡簡單單幾句話,眾人聽得全都連連點頭。
“可是…”吳三桂猶豫著說道,“大明的吳王殿下怕是也想要湖南。如此一來定然起了沖突。如何是好?”
劉玄初正色回答:“必須要爭!而且還必須爭贏。必須堅決,果斷,不能有絲毫猶豫。如此一來,那個南明的吳王才不敢小看了王爺。如果打輸了,李存真就會以為吳家軟弱,壞事會接踵而至。打,打贏,日后,王爺想要如何,他都得應允。”
吳三桂終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點頭稱是,旋即又問:“另外一面呢?”
劉玄初繼續說道:“再一面,王爺必須趕快向緬甸國王莽白所要桂王。一定要快,我聽說那李存真非同小可,在南洋十幾年,居然占據了湄公河下游的水真臘,兵強馬壯,就怕他搶先下手,索取桂王。王爺必須朝莽白所要桂王,而且必須非常嚴厲,讓莽白立刻交出桂王來。要讓莽白意識到,如果敢稍微遲疑,便要他的命。”
吳三桂問道:“如果莽白應允了,豈不是手中多了一個燙手山芋?”
劉玄初笑著說道:“沒錯,確實是個燙手山芋。但是,在滿清看來是燙手了些,在大明看來卻是熱乎的。”
吳三桂問:“此話怎講?”
劉玄初說道:“滿清最怕什么?滿清最怕的不是別人是他們自己的蠻夷身份。滿清前身便是建州女真,中原稱其為建奴。正所謂華夷大防。如果王爺手中掌握著桂王,實際上對滿清來說是巨大威脅,如果王爺還想要和滿清一起,那么桂王便是一個燙手山芋。可是,即便如此,滿清能如何?
而且,事情要分開來看。如果王爺手中掌握著桂王,桂王現在被南明各派系共同尊為皇帝,是為永歷天子。”
吳國貴在一旁輕聲地說:“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句話一說出來,在座皆驚。
劉玄初卻笑著說:“不是以令諸侯,是以令不臣。”
其實,這其中還是有很大差別的。“不臣”更為嚴重,可以說,只要有永歷在手中就可以隨便給諸侯按上一個“不臣”的帽子,然后加以討伐。“不臣”的諸侯會被徹底孤立,陷入政治的被動。
劉玄初繼續說道:“如果有桂王在手中,不論是清還是明都要對王爺禮讓三分。南明小朝廷自然是不用說的,至于滿清朝廷更是要對王爺禮讓三分了。王爺還記得當年娘舅在關外的事嗎?”
劉玄初的意思是,吳三桂掌握著永歷,但是沒有公開反叛清朝,此時,清朝一定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把吳三桂給逼反了。這就像當年崇禎皇帝的時候,吳三桂的舅舅祖大壽干的那些事。
名義上,祖大壽是崇禎皇帝和大明的臣子,但其實根本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不僅如此,他還利用自己手中的兵權和滿清博弈的時機,一再勒索崇禎皇帝,導致崇禎窮困潦倒。遼西卻富得流油。然后“因勢利導”、“相時而動”,摘了桃子。
現在的吳三桂,比祖大壽當年的實力還要強大得多,更是超過了鼎盛時期的李自成和張獻忠。雖然總兵力沒有祖、李、張多,但是強悍程度遠超這三家。況且,吳三桂還是滿清的平西王,雖然此時尚沒有加封親王,但是地位確實已經足夠尊崇了滿清一定不敢輕易觸怒吳三桂。
“桂王在手,進可攻,退可守。”
劉玄初的意思是:只要桂王在手,就掌握了政治上的主動權,進可以反正,回歸明朝,退可以拒滿清,足夠自保。
不得不說,劉玄初不愧是明末清初第一戰略大師。
“好!”吳三桂一拍大腿說道,“就這么干!”
計策已經定下,執行便提上了日程。吳三桂立刻派出使者向莽白所要永歷皇帝。此時已經是順治十八年十二月末。
早在半年之前,也就是七月,緬甸國王莽白就喪心病狂屠戮永歷隨從,殺死沐天波、馬吉翔等幾十名明朝官員,釀成了“咒水之難”,此后永歷皇帝便被緬甸國王囚禁。十一月,吳三桂突襲白文選,南明鞏昌王白文選兵敗騰越茶山,狼奔豕突,累累如喪家之犬。
眼看著吳三桂就要達成戰略目標了。
但是,就在白文選騰越茶山兵敗之前,順治十八年九月,南明李系水真臘方面已經通過暹羅,也就是后世的泰國,向李定國數次輸送物資。持續的支持,使李定國部在十一月的時候已經恢復了過來。到了十一月末,白文選也得到了水真臘的支持,實力有所恢復。
西營重新站了起來,雖然早已不復當年強盛,但終究瘦死駱駝比馬大,加上李系武達摩的兄長,南洋十三太保之一的武丹率兵北上會師,導致西南明軍再一次強大起來。
明軍的強大使莽白坐蠟,沒敢第一時間把永歷皇帝交給吳三桂,而正是這個遲疑,讓他自己也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到了吳王元年,西營和李系兩家合兵一處,攻擊阿瓦,救出了永歷皇帝,俘虜了緬甸東吁王朝的莽白。武丹按照李存真事先的指示,在上緬甸地區又立了一個新的傀儡國王,謊稱是莽達之子,從而很好地控制了上緬甸,為收復云南、貴州準備了一個穩定的后方。
不久之后,永歷、李定國、白文選等人大刻印信,便結土司,導致西南明軍實力再次增強。
劉玄初兩面下手的方針面臨危機,但是劉玄初卻有給吳三桂又出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