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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殿下,老臣來了

夢想島中文    客從大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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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風不起浪,凡事得講究個引子,便連藥也有個藥引的說法。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天底下說了算的只需要一個便夠了。漠北上將走失大涼,死沒死,誰殺的,并不重要,只要他是在大涼消匿的,那便夠了。

  有了由頭,那就有說法了。

  想扯著虎皮耍大旗的多得很,也有作壁上觀要當那漁翁的,五國等了七年,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好耐心,都在等著瞧熱鬧。

  朝堂上爭得不可開交,向來視漠北如濃瘡爛疤的那批人可算逮著了機會,占著理爭得臉紅脖子粗,與市井潑婦沒兩樣。

  江叔子有些年頭沒來這了,站在司涼殿下默不作聲,打量了許久。

  “國士,該起身了。”

  大涼王從未親口說過江叔子是一國之士,卻從來都是以國士之禮相待,君王心思是要細心揣摩的,內侍小心翼翼弓著身子提醒道。

  擺了擺手,內侍自覺退了下去。

  九十五級臺階,每階五寸九分,爬上去是個不小的力氣活,江叔子上了年紀,登起來顯得很有些吃力。

  殿內吵得熱火朝天,周沽鈞站在右首位,只是閉目養神。

  “漠北狼子野心,欲做那吞龍大蟒,這場龍虎斗是遲早的事,半步都退不得。”

  柳巍峨從來都不缺魄力,話里的硬氣是半輩子金戈鐵馬打出來的,永遠軟不下來。

  他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讀書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書上的道理是說給讀書人聽的,只會教你如何與人講道理,而拳頭硬才會教人與你講道理,再簡單不過。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吵得脖頸青筋外迸的眾臣瞬間找到了主心骨,總算不再爭,爭先恐后表明立場,言辭懇切,瞧那模樣對大涼是相當的丹心赤忱。

  一直沒出聲的周沽鈞總算睜開了眼睛,只是淡淡說了句:“附個屁議。”

  粗人說粗話不奇怪,從讀書人口中說出來就不常見了。

  立旗七年,有六年的道理是他教會大涼的,硬是將殘破拉跨的半個天下給縫在了一起,遍數大涼最好的裁縫匠,也不及他一半。

  國相國相,守國相民,不過如此。

  金殿靜若寒蟬,龍椅上那位默不作聲,目光平靜。

  似乎與南北相互看不慣一個道理,文武之間也同樣瞧不順眼,甚少能有共識的時候,便是面前這兩位宏才偉略照樣免不了俗。

  周沽鈞平靜道:“再好的裁縫也補不齊缺邊少角的爛布,有的狗給肉懂得看家,有的狗便是棍棒交加依然不肯待家里半刻。南齊,東越,西楚,大梁,是養不熟的狼,該咬你塊肉的時候不會多想半分,能呲牙絕不抿嘴,下嘴慢了到口里的就少,他們明白得很。”

  “便是那膽小如鼠的燕地,靠在漠北這頭猛虎旁睡覺,睡得安穩?猛虎想下山,自然得敞開大門任爾出入,骨氣,可值不了幾個銀子。”

  “要聽道理,先生有一石道理可以慢慢說道。借江湖八斗氣運的爛賬總不能真個就爛在了肚子里,賭徒可以賒賬不還,大涼得有肚量,有來有往以后才好說話。有些太平,并不是瞧著太平就真的太平了,需要縫補的太多。攘外安內不過四個字,嘴皮一碰便出來了,總不能真就一日做完百日工。內憂不除,何談外患?”

  柳巍峨嘿嘿一笑:“國相讀書人也信氣運一說?”

  周沽鈞并沒在意他的譏諷,輕聲道:“與大將軍打仗歃血祭旗一個道理,先生雖是讀書人卻并不頑固,南齊拖刀老祖一人擋騎萬千有幾人親眼瞧過?有幾人不信?無量山好手談天下氣運,天下幾人不信?有些事不是自己不信便就真成假的了。”

  “說到底,這太平終究是借來的,縫縫補補也能成自己的,只是再經不得揮霍。”

  周沽鈞搖搖頭接著說道:“大將軍若不愛聽道理,先生便替大將軍畫上一畫。不談那一向逆來順受的燕地如何,光是簡單敞開國門教那漠北血騎長驅直入便能深插腹地,不說傷筋動骨,卻也能讓人小磕小絆感到些疼。”

  “便是東楚吃皇糧報皇恩,愿意擋,那漠北血騎八十萬,能擋得了?一路過去不過是宰豬屠狗。若楚作空心思活絡些,與燕地放虎斷繩,就能養上一鍋好蠱,坐在炕上把這碗飯給吃了,輕輕松松毫不費力。”

  “所以漠北這條餓虎打了七年的盹,大將軍若想當那主動入鍋的蠱蟲,大可一試。”

  軟道理硬道理柳巍峨就從來沒贏過這男人,只是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有腳步從殿外傳來,走的有些慢,江叔子不是個服老的人,只是爬完這九十五層階梯之后再不服也顯出了幾分老態龍鐘。

  江叔子慢悠悠行進大殿,龍椅上那位終于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他身上。

  老人笑了笑,規規矩矩行上君臣之禮:“陛下,老臣來了。”

  ————————

  南齊硝煙戰場天下之最,并不是兵家必爭之地的地方埋了太多枯骨孤魂,若真有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說法,那南齊該養出了不少名將殺神了。

  十里長坡絕戶九里,并不驚世駭俗,如同吃飯飲水般自然正常,整個天下沒有哪里比南齊對戰亂更來得厭惡了。

  年輕寡婦挽著袖子將門前樹上燈籠拿了下來,添了些油重新掛上去,系在燈籠上的風鈴便發出陣陣清脆響聲。

  南齊不大,卻也談不上小,總有些孤魂野鬼找不著門,掛上亮堂堂的燈籠能教它們少走好些彎路。

  樹下放著幾碟小菜,幾杯酒,還有少許熱飯。

  寡婦本來不是寡婦,曾經也是個相夫教子的乖巧女人,后來戰亂了,舉國征兵,再后來,她就成了寡婦。

  樹是枯樹,里面是空心的,下面埋了些衣物,是一座簡陋的衣冠冢。

  寡婦沒哭,只是跪在樹下安靜燒著紙錢,黑色的飛灰隨風飄揚,漸行漸遠。

  多少年了,該流的淚早該流完了,寡婦輕輕嘆了口氣,又丟了幾張紙錢在火堆里。

  風鈴又響了起來,寡婦抬了抬頭,瞧見遠處有個佝僂影子慢悠悠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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