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九離心想,自己所得罪的人中,知道自己跟慕凌雪之間的關系,還要找人殺了自己的,似乎并沒有。
他倒是有點懷疑折柳,因為這個女人,行事總是不遵常理,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也不足為奇。
“思來想去,我還是想不到有什么人要殺我。”風九離苦笑一聲,再喝一杯。
“看樣子,九離兄弟倒是個與人為善的人。”趙子墨自己也倒了一杯,“不像我,這世間想殺我的人太多,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哦?”聽了這話,風九離也是好奇,但是他沒有問,因為他知道,如果趙子墨想說,他一定會說的。
趙子墨說道:“放心吧,這件事聶升會去查的,白天就在我這里喝酒,等到了晚上,我們去逛夜市。”
夜市?
風九離這才想起,今天是數九,沒有宵禁,舞陽城應該會分外的熱鬧。
“如此,真是麻煩子墨你了。”風九離面露愧色。
趙子墨呵呵一笑,他說:“好友身陷險境,我若不伸以援手,豈不羞愧而死,來,喝酒!”
酒是好酒,人是好人。
風九離幾乎要流淚,可是他忍住了,將眼淚和心中的感激之情同著烈酒一同灌到了肚子里。
因為晚上還要出去,所以他們并沒有多喝,另一件令風九離感興趣的,是趙子墨這里有眾多藏書,每一本都是經典,多數風九離都沒有讀過。
于是,風九離就在他這里看起了書,遇到不懂的地方,趙子墨就會為他講解,看書看累了,風九離就到院子里練劍,看了這刺客還有聶升的劍術,他又有感悟,只是短時間內,這感悟還遠不能成為融入他武功之中的技巧。
白天刷的一下過去,太陽尚未落山,風九離和趙子墨就出門了,至于聶升,即便趙子墨不說,風九離也隱約能感受到,他始終跟在附近。
舞陽城宵禁每隔九天解除一次,所以這一天又稱數九,在這天晚上,舞陽城甚至比白天還要熱鬧。
四處都是挑著擔子的小商販,有賣堅果零食的,有賣姑娘家的小玩意的,有雜耍的,有賣藝的,無論白道黑道,什么樣的人都有。
“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趙子墨這樣跟風九離說,之后便拉著風九離擠入了人群。
萬花樓在舞陽城絕對是極為出名的一個地方,雖然只在數九這天開門,卻也是頂賺錢的鋪子。
這里收費極高,非高官豪紳不能入,城里的人都說,無論什么人來到這里,都一定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快樂。
風九離被熟門熟路的趙子墨拉著,平生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他抬頭看著大堂里的裝潢,徹徹底底的傻了眼。
只見寢殿內云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范金為柱礎。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堪比當年潘玉兒步步金蓮之奢靡。
樓內歌舞升平,香煙繚繞,給人一種似真似幻的感覺。
風九離知道這里是青樓,老周跟他說過許多次,這輩子一定要去一回,不過每次說起,也總是感嘆,這種煙花之地,難尋一絲真情,好像他真的來過一樣。
風九離有些臉紅,他說:“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當然是來尋開心!”趙子墨早已攬過兩個漂亮小妞,他的年紀稍長,一雙色瞇瞇的眼睛到處亂看,最后才不舍的從姑娘低低的胸圍子身上移開,對風九離說道:“今天放開了玩,兄弟我請客!”
說完,趙子墨便被幾個姑娘簇擁著跑到一邊去了,只留風九離一個人在這喧囂的廳堂中不知所措。
開始的時候他有些慌亂,估計是連路該怎么走都忘了,可是等他的心平靜下來,仍舊不知道該怎們辦,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事情,除了他,他只有深深的孤獨。
這份孤獨藏在心底,他低著頭,所以沒人看得出來。
這個時候,一個姑娘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忽然驚醒,抬起來,有些慌亂的看著眼前這個看著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結結巴巴的說道:“什…什么事?”
這個小姑娘看他這手忙腳亂的樣子,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后來風九離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翠兒。
翠兒說道:“我家小姐請公子過去敘話。”
“你家小姐是誰?”風九離錯愕,他著實不認識這里的任何一個人,其實他不知道,這是萬花樓里的規矩,只要你進去,花得起錢,那就是客人,他們就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在這里傻站著。
只是今天要見他的這位姑娘有些特別,即便在這萬花樓中,也不是誰想見就見得到的。
班瓊瑤和一般的花魁不同,不會輕易見客,也從不因為金錢和權勢見客,她只見自己想見,或者看得順眼的客人。
或許是因為男人天生下賤,她越是如此,男人們約是覺得這個姑娘稀罕,和一般的姑娘不同,有傳聞稱,她原本家世顯赫,只是后面不知因何緣由家世落敗之后才淪落風塵,多了這個由頭,想要一親芳澤的人也就更多了。
風九離一路上東走西瞧,跟著翠兒進了后院兒,找到一處門前種著清幽蘭花的獨門院落,推門而入。
翠兒已經退走。
風九離站在門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推門而入。
與前廳的喧囂熱鬧不同,這里倒稱得上清幽,院中布置倒也算得上雅靜。
風九離抬眼望去,只見院中一素面朝天的女子坐在石桌旁,正侍弄著一朵蘭花。
她穿著一身青色衣裳,聽著風九離的腳步聲,也不回頭,只輕笑一聲:“這位小公子,倒是厲害的很,年紀輕輕就學人家逛起了青樓。”
她的聲音也如她的人一樣清幽,她僅僅隨意的坐在那里,也能讓人看清她妖嬈的身段,增減一分都不妥。
“姐姐難道還就喜歡糟老頭子?”風九離反而不怕了,他跑到班瓊瑤身前的石凳上坐著,僅一眼就被這青樓女子的模樣驚艷到了。
如果說慕凌雪是個頂好看的美人,那么年紀尚幼,尚未長開的她完全不能同班瓊瑤相提并論。
“姐姐可真好看。”風九離忍不住正襟危坐,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真心誠意的說出這話,心里想著世間怎么會有如此美麗的女孩兒。
可能是夸她好看的人太多了,班瓊瑤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在專心侍弄著手里的花,風九離不愿打擾,只在一旁安靜的看著,一直等到班瓊瑤把東西收拾好,沖他笑了笑,才開口。
“姐姐找我來這里,是有什么事嗎?”風九離實在疑惑。
“你背上的劍古意盎然,頗有前朝鑄劍之風,可否給我看一看?”班瓊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問起了他的劍。
風九離心想也對,自己一個毛頭小子,自問沒什么能耐惹她賞識,也就身上這柄劍。
若是旁人,聽著班瓊瑤這話,不說直接把劍送給對方,也要解下寶劍交與美人觀賞,同時還要說上一句寶劍無情,務必小心的關切之話。
可是風九離不是,他坐在那里動也沒動,張嘴問道:“姐姐也懂劍?”
“我不懂劍,卻對古物頗有研究。”班瓊瑤也不生氣,她仿佛總是恬靜如水,古井無波,“你到底多大啦?”
“十三歲,過幾天應該就十四了。”
“看著還真不像。”班瓊瑤把風九離叫上來別有用心,可是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卻只覺得親切,就像是見著了自己的親弟弟一般,雖然她連自己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同樣的,風九離也覺得對方親切,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樣,雖然姐姐這兩個字在他腦海中也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形象。
“姐姐說我像多大?”風九離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個子長得高,最近人也壯實了不少,說是個成年人都有人信。
“十三歲的男孩兒若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已經可以稱作男人了。”班瓊瑤搖了搖頭,起身走到他身后,幫他整理了一下有些亂掉的鬢角,責怪的說,“我看你啊,倒像個孩子。”
風九離任那十指青蔥在自己頭上擺弄,只覺得無比舒服,一動都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