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個夜晚
是夜。
傭兵們的紀律沒有亞澤想象的那么混亂，但吃喝與閑聊絕對還是必不可少。
營地寬闊的空地處，燃起三堆巨大的篝火，火光由高貴的魔法師施展“黑夜帷幕”魔法掩蓋，整個營地同樣由幾十位法師一起布置隱蔽氣息和魔法波動的大型固定的魔法陣，并不擔心被魔狼察覺。
傭兵團總會有能夠隨身攜帶大量物資的空間類魔法物品，雖然造價昂貴，但這對于大型的傭兵團隊來說還是必不可少的。
他們從中取出大量新鮮的肉塊和香料，就著篝火加工起來。
赫蘿妮克由于不喜歡人太多，早早的地搭好了一個獨立的小帳篷躲了進去。
留下亞澤獨自蹲在不遠處啃著隨身帶著的肉干，看著不遠處的傭兵老鳥們忙碌。
烤肉已經架起，他們又拿出燉鍋，將肉干，上山時收集的可食用菌類和植物塊狀根莖處理好一同扔進鍋里，最后拿出的便是略含酒精的果酒。
不久后，香味四溢，傭兵們拿著簡易的容器，在嘈雜喧鬧和大笑聲中，用隨身的匕首享用起晚餐。
“嘿那邊的伙計！”
幾個傭兵聚在一團，坐在伐下的多余的原木上，喝著燉湯笑著閑聊，一個粗眉大眼鼻梁高挺的精壯傭兵注意到了一旁的亞澤。
他盛好一大碗肉湯，直接端到亞澤的面前。
“我叫雷瑟，他們都叫我‘角牛’，這是你第一次出任務？”雷瑟將肉湯推到亞澤手里，“嘗嘗看，味道真的不賴。”
亞澤尷尬地道了聲謝，喝了一口，發現肉湯的味道確實不錯，就又猛喝了幾口。
“哈，沒騙你吧，來，過來這邊嘗嘗烤的鹿肉。”雷瑟不等亞澤猶豫，直接拉著他往人堆里去。
“嘿呵！挺精神的伙計！”
“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我那個時候可還是個學徒呢！看看人家都跟團出任務了。”
“嘖嘖，看這手臂肌肉，是個做弓箭手的好料子。”
“哈哈維恩，你沒看見人家背著雙手劍嗎？”
所有人都熱情友善地與亞澤打著招呼，開著玩笑，并把自己的食物分享給他。
轉了一圈后，雷瑟又領著亞澤擠出了人堆。
“感覺怎么樣？”兩人坐在外圍的大石頭上，雷瑟的手里還多了一瓶才喝了幾口的蘋果酒。
亞澤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挺好的，沒想到這么多傭兵團隊在一起合作會還能融洽。”
“那當然，不止是休息的時候，展開任務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互相協作，當有人遇到危險，無論是哪個傭兵團的人都會有人盡全力去幫助。”
“除非是敵對有較大矛盾的兩個傭兵團，不過敵對也就不會合作了，”雷瑟灌了一口酒，笑著把酒又遞給亞澤：“嘗一口？酒精含量很低，不會影響任務，嘿，這東西甚至只能算飲料。”
亞澤點點頭，接過果酒，噸噸噸灌了幾口，感覺味道更像蘋果醋。
“你多大了，是哪個傭兵團的？”
亞澤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赫蘿妮克是臨時加塞進來的過程說一了遍。
雷瑟露出恍然的神色。
“啊，你不用奇怪，這種小傭兵團委托大型傭兵團帶新人的事情并不少見，這對新人來說也是一個機會，你這么年輕說不定以后還能搭上大傭兵的團的線呢。”
雷瑟嘿嘿笑著，往駿鷹傭兵團的方向努著嘴巴。
亞澤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個啥。這是幫著別的傭兵團挖其它傭兵團的墻角？亞澤開始懷疑駿鷹傭兵團是不是給了別人好處費。
“哈哈，我開玩笑的，不過以后有機會確實可以考慮進入更大型一點的傭兵團，無論是收益還是安全都更有保障一些。”雷瑟寬厚的大手拍著亞澤的肩膀。
“你還這么年輕，不好好接受導師的教導怎么就來當傭兵了？”
“啊，我的導師說自己只是一個地騎士，也看不到晉升天騎士的希望，不想我們被他的經驗誤導，所以在我晉升騎士后就把我趕出了小鎮。”亞澤笑了笑。
最初的尷尬過去了之后，自己和這些傭兵們關系拉近了很多。其實只要自己不要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什么的，所有人都會把你當成值得信任的同伴。
“哈！真是一位有個性的好導師，他一定是一位嚴格恪守騎士守則的優秀騎士。”雷瑟嚼著用動物油炸制過的，約有兩節指節長的金黃色的蜂蛹，笑道：“不過地騎士到天騎士的過程，的確會讓人感覺到挫敗，沒天賦的我花了整整三十五年才勉強晉升。”
亞澤愕然，不太相信地問道：“三十五年？你看上去都才三十五歲！”
“哈哈哈哈，我已經六十七歲了，晉升改變的可不止是表層的肉體，更深層次的生命本質同樣在發生著變化。”
雷瑟停下來往嘴里扔了顆蜂蛹，嚼出的聲音聽上去酥脆無比。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原本壽命短暫的我們會變成同巨人泰坦妖精那樣的長生種，一般的天騎士如果沒有什么暗疾，活個兩百年完全沒有問題。”
“所以我還是壯年呢哈哈！”
“另外，長生種的另外一個特點我想你也知道。”雷瑟對著亞澤擠眉弄眼。
啥特點…我不知道…
“嘖！”雷瑟搖了搖頭。
“那當然是生育率低下啊！越晉升生育能力就越弱，所以趕緊趁年輕生個孩子，還有，最好也找個騎士，不然像我一樣可不好。”
亞澤好奇地看著雷瑟，見他表情不太對，也沒追究著往下問。
“不用擔心，我只是在思念我的妻子而已，她是一個普通人，四年前在我外出做任務時感染魔疫去世了，回歸了生命女神的懷抱。”
雷瑟突然又笑了笑，眼睛里面發著光。
“但她給我們留下一個可愛的小天使。”
突然想起似的，雷瑟急忙從懷里掏出一個縫連在衣物里的布袋，再次解開布袋才拿出了一張像是照片的東西。
這是照片？還是彩照？亞澤默默吐槽這個世界的技能點到底點在了哪。
“這是我們傭兵團里的法師幫我制作的一張‘魔法影像’，這是我女兒，可愛吧。”一米八幾，高出亞澤半個頭多，精壯粗獷的雷瑟在看著這張“魔法影像”的時候，滿臉都是溫柔。
照片，啊不，“魔法影像”上，一個穿著藍色蓬蓬裙的可愛小女孩坐在秋千上，手里捧著一大束鮮花，笑得非常開心，身后是一座種滿花朵的小城堡。
“你們的女兒真可愛，笑起來真的跟個天使一樣。”亞澤由衷的地贊美著。
雷瑟滿臉幸福地看了幾眼，又將“魔法影像”迅速收進了縫在襯衣上的袋子里。
“那當然！”
收起自豪，雷瑟又慢慢地嘆了口氣。
“我不打算讓她成為騎士，這太辛苦了，她作為一個普通人在她老爸的庇護下開開心心地生活一輩子就挺不錯的了。”
“我在洛丁漢郡有一座小城堡，我還雇傭了最好的管家，現在我已經攢了四千多金龍了，我打算再干兩年就回洛丁漢。”
“我可不想錯過我的小天使的童年，她現在才六歲！”
“到時候我再買幾塊地，雇傭一些農夫，自己當個領主，好好享受生活。”
雷瑟暢想著美好的未來，亞澤聽得卻在心里狂汗。
大哥別往下說了，你這旗子都插了一地了，打完仗就回家結婚，干完這票就金盆洗手啥的，說出來真是讓人擔心啊，而且說就說吧，你還看了照片…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亞澤的心態逐漸向真正的傭兵們靠攏，不再感覺有什么隔閡。
雖然毫無實操經驗的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菜鳥。
到最后，雷瑟沖他嘿嘿地笑著，還眼神暗示著道：“小亞澤，女騎士可是不多見的，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機會啊。”
亞澤恍然，原來這貨是下午看著我跟赫蘿妮克一起進來的，難怪還拉我一起聊人生。
“再看吧再看吧。”亞澤擺著手敷衍道。
“再等說不定就有人先下手了。”雷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亞澤笑著搖頭，自己老大不小的人了，又不是真的看上去的十七歲，正青春熱血那種，已二十九的油膩中年心態雖然也渴望有份滋潤的愛情，但也沒饑渴到這種程度，當然，赫蘿妮克的確挺漂亮的。
篝火還在燃燒，聚在一起的人各自回到營帳，也有不少人還坐在篝火旁。
大部分人手里拿著一塊磨刀石，劍士打磨著佩劍，弓手打磨著箭頭，他們悠然地望著升騰跳躍的篝火，眼里演繹著他們自己的故事。
傭兵，說到底不過是一群為了金龍而奔波冒險的人，騎士的身份也只是讓自己能賺得比普通人更多，同時也要冒比普通人多得多的危險而已，沒有什么高貴的。
亞澤走進獨立帳篷，將從駿鷹傭兵團要來的毛皮鋪在簡單搭起脫離地面的架子上，毫不介意地躺了上去。
亞澤睜著雙眼，無目的地望著滿眼的黑暗，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
他們這些人啊，不知道哪天就倒在了不知道哪座深山叢林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抱著干完這票就金盆洗手的想法卻再也沒能回去。
干傭兵的都是一群賭徒，賺的是金龍，賭資是命。
他們越強，賭資就越多，也越難逃離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