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向陽坡。
這里最近人心惶惶,許多游走貨商都繞路而行。
傳聞有個惡鬼一般的女子在這里逢人就問自己美不美,被問之人只要露出一丁點兒其他的神色,便會命喪當場,頭腦都被人插出幾個洞,死狀極其可怖。
藍鳳兒甩了甩手上的鮮血,在地上的尸體身上摸兩下,一包干糧便被她提了出來。
一瘸一拐地穿過樹林來到一條溪邊,她蹲在地上側過頭,將手伸進水里隨便清洗了兩下。
潺潺的溪水流過,藍鳳兒卻是一眼也不敢去看水中的倒影。
被趙子亟打落山崖的她并沒有死,卻毀了那絕美的容顏,臉上的傷痂剛剛脫落,數道猙獰的疤痕帶著粉嫩的顏色,像肉蟲一般橫貫臉上,猙獰無比。
拿著干糧狠狠咬了一口,藍鳳兒滿心怨恨,恨趙子亟,恨云天錚,恨江秋,甚至恨秦長影!
秦長影聯系她和薛喜設局圍殺趙子亟,打起來后卻不知跑到了哪里,留他們二人獨對趙子亟。
右腿踝骨已經粉碎,再無復原的可能。她媚仙如今已變成跛腳的丑八怪。
丑八怪…
惡鬼已死,她現在更像新的惡鬼!
啃完干糧,藍鳳兒拿竹筒裝了點溪水喝下,稍作休息。
片刻后聽到外面路上傳來響動,她便又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朝那邊走去。
傷還沒好,得多弄些吃食才行。
長安。
江秋在城里逛了一大圈,看著那冰冷的城墻,與他后世所見的幾乎一樣,熟悉的同時又感覺到陌生。
很矛盾的感覺。
記憶告訴他見過,心里卻還是有一種陌生之感。
“常記糖炒栗子…”
“客官這是找您的錢,您拿好!”
“鐵蛋葫蘆頭…”
“少俠來,這邊走!”
“賣糖人嘍…”
邁步閑逛在街頭,他只覺自己與周圍格格不入。
來到賣糖人的攤位前站定,老頭放下手中竹簽,“客官要什么?我這邊都能捏出來。”
江秋眼光掃過攤板,最中間是只展翅的鳳凰,其余大多是些小鳥兔子之類的動物,都插在竹簽上,惟妙惟肖。
“會捏人嗎?”
老頭愣了愣,搓著手猶豫道:“那得有畫像才行。”
“我。”江秋聞言坐下指著自己的臉道,“能捏嗎?”
“沒問題,包您滿意!”老頭聽到江秋說捏他,立刻信心滿滿的樣子。
他這祖傳的手藝不知道傳了多少代,那是捏什么像什么。
一塊糖在雙手中快速變幻著形狀,很快就成了一個站著的人形。
江秋靜靜看著老頭忙活,那糖人漸漸精致起來,小巧的鐵簽像是有靈性一般,勾勾畫畫間衣衫已清晰可見。
不多時,老頭拿著竹簽從糖人屁股穿過遞上來,看得江秋眼皮一顫。
“客官您看像不像?”
沒有言語,將一粒碎金扔過去,江秋接過糖人轉身離去。
“哎客官,太多了,太多了!”老頭在后面叫喊,那年輕身影卻已消失在街頭。
回到客棧,季同舟正獨自一人喝著清酒,見江秋從門口進來便抬手招呼。
“大清早敲你門沒人應,還以為…誒這是啥?”
看看江秋手里的糖人,再看看江秋,季同舟嘖嘖稱奇,“真是一模一樣,這誰給你做的?”
那眉眼,那鼻子,真是分毫不差,就連衣衫上的褶皺都像模像樣的。
“街上小販,你也想要一個?”
“在哪里?我得去拜師學個藝!”季同舟怪叫,酒也顧不得喝,連忙起身問道。
江秋抬手指了指街道,“喏,那邊直走,然后右拐就到了。”
“謝了,我得去請教請教。”
季同舟匆忙離去,江秋想了想不知道這有什么好學的,也沒去問,直接回了房間。
坐在銅鏡前細細打量,將糖人面貌與鏡中的自己對比一下,確實做的精致,無論是樣貌還是氣質都絲毫不差,這手藝也是一絕。
玩味地轉動著手中竹簽,江秋看著糖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傍晚,季同舟一臉滿足地回到客棧,敲響了江秋房門。
江秋還保持著下午的姿勢拿著糖人,聽到敲門聲順手將糖人插入桌上,起身來到門前。
“什么事?”
“江兄弟可是幫了我的大忙!走,我請你去外面玩玩。”季同舟毫不客氣地拉著江秋出門。
“玩玩?”
“今晚紅袖招的頭牌兒秦紅袖出場,一起去觀賞一番。”
江秋猶豫了一下本想拒絕,又忽然想到江南岸那眼神,便跟著季同舟一起出了客棧。
季同舟邊走邊道:“聽說這秦紅袖色藝雙絕,號稱長安第一美人,來到長安不見識一番太可惜了。”
“左右不過一個青樓女子,有什么可惜的。”江秋不以為然。
“可不一定…”季同舟神秘一笑,“紅袖招不簡單,能做頭牌必有過人的本事。”
“這紅袖招什么來頭?”
“天外天的,燕王府也有參與其中。”
又是天外天?
江秋眉頭輕皺,季同舟卻呵呵一笑,“就隨便看看,我保證不會有事。”
一路來到紅袖招門外,暗紅色的門柱,兩個大大的紅燈籠映照著龍飛鳳舞的紅袖招三個字,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裝飾,看上去簡單大氣。
雖是青樓,內里裝修卻非常高雅,完全不像其他煙花場所一般花花綠綠的各種盆栽字畫,整個大堂十分寬敞,只有數個容貌清秀的女子靜立在旁迎客。
季同舟揮揮手將湊過來的女子揮退,像是熟客一般帶著江秋穿過前廳,徑直來到后面,卻是幾個走廊,上面寫著雅閣樂閣之類。
掃了一眼,季同舟頭前帶路進入中間那個走廊,片刻后眼前豁然一亮,又來到了一個更大的廳堂。
前方是一圈散座,圍繞著最中央的臺子,已坐了過半人。二樓是一個個包廂,稍稍往外凸出一截。
幾個小廝湊上前來,季同舟沒再揮退,伸手掏出一物晃了晃。
“原來是貴客,里邊請。”小廝彎腰伸手示意二人。
“走吧。”季同舟朝江秋揚了揚頭,沒有走去那散座,卻是向樓上的包廂而去。
江秋心中訝異,眼下卻并未多言,跟他在身后進入包廂。
坐在這里確實不同,不僅將臺上看得清楚,全場更是一覽無余。
待小廝送上瓜果酒水退下之后,江秋才看向季同舟。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