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燕宮。
久不上朝的吳王慕容垂,今日出人意料的一大早就來上朝了。看著滿臉陰郁的吳王,朝堂上的眾位大臣都知道,今日在朝堂上,少不了又是一番龍爭虎斗。
自從淮北回來之后,慕容垂便被解除了兵權。慕容評一黨的人故意貶低慕容垂的功績:前后損失兩萬精銳騎兵,又丟了淮北,怎么也不能說獲取了大勝吧?何況此戰不但折了劉當、悉羅騰等大將,而且還把范陽王慕容德和慕容宙等兩員宗室的大將丟了。很顯然,桓溫氣勢洶洶而來,被打得大敗虧輸,在獲嘉縣的兩萬秦兵也已經退回去了。亡國的危機已經解除,慕容暐和慕容評想要過河拆橋了。這兩人不想讓軍中威望日深的吳王繼續掌握兵權,他們不但拒絕了慕容垂繼續南征的建議,而且不肯封賞參與北伐的將士。
很可惜,朝堂上的大多數人,除了那些有子弟在慕容垂軍中的人,為將士們說了幾句話外,剩下的人都在裝聾作啞,不肯為慕容垂等為國出戰的將士們說一句話。如此荒唐的事,竟然就這么在慕容暐的默許下通過了。
慕容垂心灰意冷,回到自己的府邸閉門謝客,不再過問政事。今日慕容垂上朝,是因為他聽到了一個消息:劉義之允許燕國使用從豫州擄走的人口來換取慕容德、慕容宙、悉羅騰和慕容休等人。然而慕容評等人,卻根本就不愿意出手搭救這些“慕容垂一黨”的人。堂堂的北方強國,竟然被人如此欺辱,慕容評等人卻還在想著打壓政治對手,讓慕容垂覺得很是心寒。所以他按耐不住,他想要到朝堂上爭究一番。即便是他明明知道,慕容暐和慕容評不會滿足他。
等慕容評和慕容暐先后到來的時候,眾臣山呼萬歲。
朝會開始,先是有司奏報了幾件不痛不癢的小事,慕容評隨口給解決了。等他看到慕容垂的時候,有些驚訝,不過轉念一想,也就知道慕容垂的來意。還沒等他有所反應,他已經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陛下,臣有事請奏!”
慕容評不用看,就知道說話的是慕容垂。他這個侄子現在是慕容氏最有才能的人,但是就這個“有才能”,就讓慕容評深深忌憚。自從執掌燕國朝政以來,慕容評品嘗到了掌握權力帶來的美妙滋味。往日跟著慕容恪“上竄下跳”而對慕容評不屑一顧的人,都被慕容評隨意找個借口趕走了,剩下的不是慕容評一派的人,就是一些呆木頭,平時不肯隨意發表自己的意見。朝廷終究還是需要一些干實事的人的,所以慕容評也就把這些人保留了下來。
“王叔請講。”慕容暐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慕容垂道:“陛下,日前晉國司州刺史劉義之遣使來報,想要用范陽王慕容德等人,置換太傅當年從豫州搬遷的百姓。臣以為,燕國為大國,不能為劉義之小兒所欺。臣請命,領兵出擊河南,生擒劉義之回朝。”
慕容評還未說話,就聽到下面一個聲音響起:“吳王此言差矣!古人云,國恒大,好戰必亡。我大燕剛剛經歷了一次大戰,折損了數萬將士。此時正該休養生息,恢復元氣,豈可輕易啟釁,再動刀兵?”
慕容垂尋聲看去,見說話的是散騎侍郎徐蔚。
慕容垂冷笑道:“徐先生好文采,可惜只知斷章取義。所謂‘好戰必亡,忘戰必危’。慕容德、慕容宙都是宗室重臣,悉羅騰是前鋒悍將,力戰受傷之后才被晉軍俘虜。若我們對他們置之不理,不能善待這些為國出力死戰的將士,等下次再遇到晉軍北伐的時候,還有誰肯出死力保衛國家?”
這話涉及宗室重臣,一句話說不對,就會得罪宗室的各位王爺,許蔚可不敢接了。他囁嚅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慕容評接口道:“朝廷豈是對這些被俘的將士置之不理?只不過劉義之獅子大開口,開出的條件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何況如吳王所說,忘戰必危。等我們緩過這口氣來,一定會組織大軍踏平司州的。那時候要解救范陽王等人,豈不是舉手之勞?”
慕容垂暗道:“等你組織大軍攻入司州,這些人早被劉義之趕到礦場里面累死了。”
“太傅,人口和戰馬雖然重要,卻也不會比軍中將士更加重要,更不會比軍心更加重要。只要我們保持住軍隊的戰斗力,給出去的人口和戰馬,隨時可以奪回來!軍心一旦失去,想要重新建立起來可就難了!若朝廷不能出兵河南,請盡早籌措人口和戰馬,把范陽王他們先解救回來。本王愿意把領地的豫州百姓全部拿出來,襄助此事!我們不能眼看著范陽王步了征東將軍的后塵而無動于衷!”慕容垂不客氣地道。
“征東將軍”說得是慕容忠,他在湖陸戰敗被擒,已經被桓溫斬首了。
慕容暐在上面暗暗冷笑:“你說得再冠冕堂皇,還不是要相救自己的同黨?”
常言道:“兔死狐悲”。下邳王慕容厲曾經在這場大戰中被打得大敗,差點被桓溫俘虜了,所以他也很愿意對慕容德出手相助:“陛下,臣愿意出豫州百姓五十戶,贖救范陽王!”
慕容評臉上一紅。當年搬遷豫州的百姓就是慕容評主持的,所以他的領地里面豫州百姓最多。不過這個時候讓他把這些豫州百姓拿出來,他可不愿意。他環顧四周,看向周圍的鮮卑貴族們,問道:“還有哪位愿意拿自己封地里的百姓來贖救范陽王?”
慕容評把“自己封地”四個字說得很重,就是要點醒一些人,朝廷不會補償這些損失。
果然不出慕容評所料,大多數的鮮卑貴族都低下了頭,不去看慕容垂和慕容評的眼光。這些人即便是愿意拿出治下的百姓解救慕容德,卻也不愿意介入到慕容評和慕容垂的爭端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