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祖立刻果斷地搖了搖頭道,“卑職認為大將軍想法并不現實,就算我們獻城投降,我們也不會得到重用,只會閑置我們,現在城中糧草不缺,我們完全可以耗死嶺南軍。”
“可我倒覺得你們譙郡的將領很希望我這么做,是不是啊!”
王尚祖臉色大變,屈突通其實就是在說他,他再次單膝跪下,無比沉痛道:“大將軍不相信卑職嗎?”
屈突通瞇起眼睛,緩緩道:“其實我是很想相信你,可現在軍心混亂,人人自危,如果王將軍獻城投降,便能獲得嶺南軍的重用,利益擺在這里,如果你是我,你又該怎么辦呢?”
王尚祖的嘴唇都快咬出血了,他忽然從皮靴里拔出雪亮的匕首,嚇得屈突通后退兩步,手緊緊按住劍柄,厲聲喝道:“你要做什么?”
王尚祖“嗤啦”一聲撕開胸前的衣服,露出胸膛,匕首倒轉,對準胸口,鋒利的匕首刺破皮膚,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王尚祖沉聲道:“我對大將軍忠心耿耿,若大將軍對我有所懷疑,我愿挖出心肝以正清白。”
屈突通上前一步奪下匕首道:“王將軍何必如此呢。是我誤會王將軍了,請王將軍見諒。”
“卑職愿盡心竭力,替大將軍守住譙縣!”
王尚祖退了下去,大堂內恢復了安靜,屈突通背著手站在堂前,注視著遠方黑沉沉的夜空,李孝恭雖然已經戰死,但屈突通知道,彭城一定還在李閥的唐軍手中,由楊恭仁鎮守。
只要譙縣和彭城不失,便可以拖住嶺南軍。就算譙縣和彭城最后失守,但只要拖住嶺南軍,給長安的李閥最大限度地爭取時間,這其實也是一種勝利。
想到這,屈突通振作起精神,高聲令道:“備馬,我要去巡視城池防御。”
王尚祖回到府中。他妻子劉氏見丈夫胸前的衣服被撕裂,胸口還有血跡,明顯是受傷了。她心中大急,慌忙上前問:“夫君,這是怎么了?”
王尚祖搖搖頭。不準她多言,又吩咐她道:“拿五十十兩銀子給軍士們喝酒。”
吳氏連忙安排管家去取銀子,王尚祖回到自己書房,他沉思了片刻,又出門吩咐一名心腹家人,“去把陳壽給我找來!”
心腹家人飛奔而去,王尚祖又回到房間慢慢坐下,不由冷笑一聲。俗話說強龍敵不過地頭蛇,屈突通會是他王尚祖的對手嗎?
不多時,房間外面響起了腳步聲,家人在門口稟報:“老爺,陳將軍來了。”
“讓他進來!”
門開了。王尚祖的親信陳壽急匆匆走進書房,單膝跪下行一禮,“參見將軍!”
“坐下說話。”
王尚祖讓他坐下,陳壽這才發現他胸口的血跡,不由一驚,“將軍,你怎么了?”
“我今天差點死在屈突通手中了。”
王尚祖嘆了口氣道:“那只狡猾的狐貍試探我,說他想和嶺南軍談判,那時他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我只要說錯一句話,他必殺我無疑,若不如此,我恐怕今天就回不來了。”
“將軍,問題真有這么嚴重嗎?”
王尚祖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屈突通沒有耳目嗎?今天吵鬧得最厲害的,基本上都是譙郡本地人,他會不知道?他當然會懷疑我,所以才試探,哼!他以為我聽不懂他的試探?”
陳壽擔憂地問:“將軍,那我們該怎么辦?”
”是啊!現在你們該怎么辦呀!”一個調侃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王尚祖和陳壽大驚,慌忙抬頭看去,只見一個一個異常英俊,一身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笑盈盈地看著二人。
王尚祖心神巨震,自己家中不說是龍潭虎穴,也不是一般人能悄無聲息的潛進來的,而且這個年輕人不但潛進來了,還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這說明什么,這只能說明這個年輕書生根本不懼他們,王尚祖畢竟見多識廣,于是穩住心神,拱手一禮道:“不知這位公子尊姓大名,深夜來此,有何見教。“
年輕書生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宋,名師道。”
王尚祖和陳壽驚得跳了起來,眼睛瞪的溜圓,滿臉的不可思議之色,結結巴巴地道:“可是江湖盛傳的急公好義佳公子,扶危濟困俏郎君的宋師道宋公子,嶺南宋閥的少閥主?”
宋師道面帶微笑,點一點頭。
王尚祖和陳壽二人對視一眼,急忙單膝跪下施禮道:“卑職王尚祖、卑職陳壽見過少閥主,不知少閥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少閥主恕罪。”
宋師道哈哈一笑道:“兩位將軍,你們現在可是李唐的將軍,不是我宋閥的將軍啊!。”
王尚祖和陳壽連忙道:“少閥主,其實我們一直盼著少閥主大軍到來,現在終于盼到了,只是苦于無門面見,今日有幸見到少閥主,喜不自勝,還請少閥主吩咐,我等必定肝腦涂地完成少閥主的吩咐。”
接著宋師道和二人約定在后天的子時,打開城門,迎嶺南軍進城!”
次日天不亮,一場瓢潑大雨落下,整個中原大地籠罩在大雨之中,或許是嶺南軍這幾天沒有攻城緣故,加上六月暴雨的來臨,使攻城變得極為不利,城上的守軍也開始有些懈怠了。
成群結隊的士兵冒雨溜進城中的民戶家中,喝酒賭博、偷懶睡覺,若屈突通來視察時,他們又互相通報,奔回城頭裝模作樣巡邏,尤其到晚上,城頭上更是守軍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僅是守軍,被強征來的五萬民夫也逃亡了大半,都是通過各種人情,塞錢送禮,軍官們也睜只眼閉只眼,就當沒有看見。
在李孝恭的援軍被嶺南軍伏擊殲滅后,譙縣守軍的士氣也越來越低迷,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李閥大勢已去,這個時候,除了屈突通從長安帶來的兩萬軍隊外,其余三萬譙郡本地士兵都在各求自保,各留后路。
這場暴雨整整下了兩天,到了第三天下午,雨勢非但沒有停,反而更大,一些穿著蓑衣斗笠守城的關中士兵也堅侍不住了,紛紛下城尋找地方避雨。
在靠近東城門的一家小酒肆里,擠滿了前來喝酒的唐軍士兵,士兵們喝酒劃拳猜枚,喧嘩吵嚷聲響成一片,在酒肆屋角的一張小桌前,坐著兩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士兵,正是被貶黜為普通士卒的趙興和劉欣二人。
趙興被發配去喂馬,這兩天他情緒格外低沉,每天都泡在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去,李孝恭的死對他打擊很大,那是他最為敬重的人,卻身死在費亭縣,令趙興心中極為悲痛。
趙興一杯一杯地喝著酒,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他拎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劉欣卻拉住了他的手,“好了,你不能再喝了。”
“除了喝酒,我還能有什么寄托?”
趙興掙脫他的手,又給自己酒杯滿上,劉欣卻拾起他的酒杯,直接把酒潑在地上,趙興眼睛一瞪道:“你…”
劉欣嘆了口氣道“趙兄,你清醒一點,聽我說!”
趙興低下頭,一言不發,劉欣又道:“你我都很清楚,嶺南軍攻城就在這兩天,為什么你不去提醒大將軍,看看現在軍紀敗壞成什么樣了,這樣的軍隊,縱是有十萬人,也守不住城池。”
“那是他自作自受,他聽信讒言,剝奪我的官爵,就讓他自己去承受這個苦果,關我什么事?”趙興恨恨道,心中怒氣未平。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投降嶺南軍!”
“投降?我是不會投降的。”趙興搖搖頭道。
劉欣嘆了一口氣,“我并不是要你一定投降嶺南軍,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個明確的態度,要么投降嶺南軍,如果不愿意投降,那就全力輔佐大將軍,而不應這樣頹廢下去,整天喝得大醉,這不是男兒所為!”
趙興凝視著手中酒杯,猛然用力,‘咔嚓’一聲,把手中的酒杯捏成了碎片。
夜幕又一次落下了,在茫茫的雨霧中,城外黑漆漆一片,十幾步外便看不見任何物體。
城頭上,當值的數千李唐軍士兵穿著蓑衣竹笠,靠墻蜷縮著,也有人偷偷帶了一小瓶酒,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小喝一口。
今晚南城當值將領本來是屈突通手下大將張成,但王尚祖借口明天是老父過壽,便和他交換了任務,今晚變成了王尚祖當值南城。
王尚祖騎馬立在城頭,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這是一個極好的偷襲天氣,簡直就是上天的刻意安排,王尚祖開始相信了,嶺南軍攻取譙縣,或許就是天意。
就在這時,一名旅帥飛奔而至,急聲稟報道:“啟稟將軍,有士兵發現城外有動靜,好像有戰馬的嘶鳴聲。”
王尚祖心中一跳,故作鎮靜道:“這必然是嶺南軍的斥候在探查情報,爾等不可輕舉妄動,我自會稟報大將軍。”
旅帥退下去了,王尚祖心中緊張起來,關鍵時刻到了,可千萬不要出任何問題,可越是這樣擔心,事情往往就會來臨,遠方忽然出現大隊士兵,正向城頭上而來,王尚祖一眼認出,為首者正是屈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