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宋師道收到楊元慶的手書,手書中言道“吾豐州軍將與李閥決戰,請師道兄出兵江都,兵壓中原,使李閥首尾不能兼顧爾,元慶拜上。”
宋師道拿著楊元慶的手書與父親宋缺計議一番,然后調動兵馬往江都集結。宋師道則與石青璇,沈落雁,葉雪,葉霜和一百余名宋閥高手,輕車簡從,直奔江都。
這一日眾人正在山林間穿行,突然一位峨冠博帶的老人出現在路中央,阻住了眾人的道路,宋師道眉頭微皺,看著這位老人。
只見他留著五縷長須,面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大的錦袍,顯得他那本來就比常人高挺的身軀,更是偉岸如山,就像一個飄逸出塵隱居在山林間的隱士。
宋師道瞳孔驟然收縮,忙伸手止住眾人的步伐,拱手一禮道:“不知長者,因何阻擋我等道路?還請長者告之。”
也不見那老者吐氣開聲,卻有字字清晰的話語在宋師道的耳邊響起,仿佛正在他耳邊細語道:“吾乃一介散人寧道奇,雖然現在十分希望與小友喝茶談心,分享對生命的體會。但只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今中原大禍迫于眉睫,累得我這早忘記年月、樂不知返的山野之人,不得不厚顏請小友返回嶺南,以免中原生靈涂炭。”
宋師道心神巨震,眼前的老者竟然是三大宗師之首的散人寧道奇,中原第一高手,力壓老爹天刀宋缺和老丈人邪王石之軒的存在。
石青璇,沈落雁以及一眾宋閥高手頓時臉色大變,人的名,樹的影,三大宗師之首,不是吹出來的,那可是有實打實的戰績的。
現在這個天下第一高手,就在這兒擋住道路,讓眾人返回嶺南,這該怎么辦?眾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宋師道。
宋師道忙收斂心神,要知道高手相爭,不容有失,即使只是毫厘之差,更何況是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散人寧道奇,不過宋師道也不懼,最近功力大進,和老爹天刀宋缺切磋時竟然不分上下,斗個旗鼓相當,現在碰到了寧道奇,正好看看自己是否擁有了縱橫天下的資本。
于是宋師道功運全身,暗中戒備,可言語上毫不相讓,暗含機鋒道:“寧老的話真有意思,令在下十分不解。寧老謙虛自守的心法,已臻渾然忘我的境界,深得道門致虛守靜之要旨,卻又為何要踏入這滾滾紅塵,介入這俗事之爭呢。宋某今日算是見識啦!”
寧道奇面露訝然之色道:“宋小友太抬舉我哩!我從不喜老子的認真,只好莊周的恢奇,更愛他那入世而出世,順應自然之道。否則,今天就不用在這里丟人現眼,讓小輩見笑了。”
兩人對話,處處暗藏機鋒,內中深含玄理,宋師道深知高手對決,心里戰的重要性,況且最近宋師道為了《長生決》而研讀道經,對于老子和莊子的著作都有涉獵,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宋師道故作驚訝道:“原來寧老所求的是,泯視生死壽夭、成敗得失、是非毀譽,超脫一切欲好,視天地萬物與己為一體,不知有我或非我的‘至人’,逍遙自在,那小子的嘮嘮叨叨,肯定是不入寧老的法耳了。”
宋師道的話看似恭維,實際上卻指出,寧道奇今次卷入爭霸天下的大漩渦,心存機心,有違莊子超脫一切之要旨。
只要寧道奇道心不夠堅定,由此對自己產生懷疑,其心靈和精神上就會出現的破綻,到時候宋師道的機會就來了。
對于如此高手,打開始,宋師道就進行言語上的攻擊,試圖攻破寧道奇的道心,而寧道奇則以退為進,以柔克剛。
寧道奇手拈胡須輕笑道:“后天地而生,而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亡,而知天地之終。故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驗,此自然之道也。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道有體有用,體者元氣之不動,用者元氣運于天地間。所以物極必反,福兮禍所寄,禍兮福之倚。老子主無為,莊子主自然,非是教人不事創造求成,否則何來老子五千精妙、莊周寓言?只是創造卻不占有,成功而不自居。宋小友以為然否?”
寧道奇風采如昔,五縷長須隨風輕拂,峨冠博帶,身披錦袍,隱帶與世無爭的天真眼神,正一眨不眨瞧著宋師道。
宋師道從容自若的舉步上前,直抵寧道奇身前兩丈許處,淡淡道:“寧老從自身的生死,體會到天地的終始,自然之道,從而超脫生死終始,令師道想起莊周內篇逍遙游中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云氣,負青天的巨鵬神鳥。師道雖沒有來回天極地終之能,但是,縱躍于枝丫之間,亦感到自由自在,縱橫天地之樂,寧老又以為然否?”
莊周這則寓言,想像力恢奇宏偉,其旨卻非在頌揚鯤鵬的偉大,而在指出大小之間的區別沒有什么意義,在沼澤中的小雀兒看到大鵬在空中飛過,并不因此羞慚自己的渺小,反感到自己閑適自在,一切任乎自然。
宋師道以莊周的矛,攻寧道奇莊周之盾,闡明了自己統一天下的決心,故不理會寧道奇的立論如何偉大,因為大家立場不同,只能任乎自然。
寧道奇哈哈大笑道:“我還以為老莊不對小友脾氣,故不屑一顧。豈知小友精通之處,猶過我寧道奇。明白啦!敢問小友有信心在我手下能走幾招?”
宋師道微笑道:“九招?”
寧道奇愕然道:“若宋小友以為道奇的散手八撲只是八個招式,其中恐怕有點誤會。”
宋師道仰天大笑道:“大道至簡至易,數起于一而終于九。散手八撲雖可變化無窮,歸根究底仍不出八種精義,否則不會被寧老命名為八撲。勝負不說也罷。可是若寧老不得不八訣齊出,到第九招自然勝負分明。”
寧道奇啞然失笑道:“事實上我是用了點機心,希望宋小友有這番話。好,如果八招不能勝你,那我就讓開道路,以后的紛爭我寧道奇再不插手。”
宋師道仰天笑道:“那好就依寧老之言。”語畢手中突兀地多出一把連鞘單刀。
寧道奇立時看呆了眼,差點不敢相信自己一對眼睛。
宋師道的手緩慢而穩定,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動保持在同一的速度下,其速度均衡不變。
人的動作能大體保持某一速度,已非常難得。要知任何動作,是由無數動作串連而成,動作與動作間怎都有點快慢輕重之分,而組成宋師道拔刀的連串動作,每一個動作均像前一個動作的重復。
寧道奇仍雙手合什,雙目異光大盛,目注宋師道。
宋師道的拔刀動作直若與天地和其背后永遠隱藏著更深層次的本體結合為一,本身充滿恒常不變中千變萬法的味道。沒有絲毫空隙破綻可尋,更使人感到,隨這他那起手式而來的第一刀,必是驚天地,泣鬼神,沒有開始,沒有終結。
刀道至此,已達鬼神莫測的層次。
當取刀的動作進行至不多一厘、不少半分的中段那一剎那,宋師道倏地加速,以肉眼難察的驚人手法,忽然握上刀柄。
就在宋師道加速的同一剎那,寧道奇合攏的兩手分開,似預知宋師道動作的變化。
“鏗”!
橫刀出鞘。
天地立交,寂靜的山林不再是寂靜的山林,而是充滿肅殺之氣,橫刀劃破空間,刀光閃閃,天地的生機死氣全集中到刀鋒處,懸掛高空的太陽仿佛立即黯然失色。這感覺奇怪詭異至極點,難以解釋,不能形容。
橫刀破空而去,橫過兩丈空間,直擊寧道奇。
在橫刀前攻的同一時間,寧道奇往前沖出,似撲非撲,若緩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的玄奧難測,可教人看得頭痛欲裂,偏又是瀟灑好看,忽然間寧道奇躍身半空,往下撲擊。
“蓬”!
寧道奇袍袖鼓脹彎拱,硬擋宋師道奪天地造化的一刀。
寧道奇借力飛起,移過丈半空間的動作,在剎那間完成,倏地背對背的立在宋師道后方一丈處。
宋師道的橫刀像活的一樣,自動的尋找對手,繞了一個大彎,往寧道奇后背心刺去,既自然流暢,又若鳥飛魚游,渾然無瑕,精彩絕倫。
寧道奇沒有回頭,右手虛按胸前,左手往后拂出,手從袍袖探出,掌變抓,抓變指,最后以拇指按正絞擊而來的天刀鋒尖,其變化之精妙,純憑感覺判斷刀勢位置,令人嘆為觀止。
指刀交鋒,發出“波”一聲勁氣交擊聲,狂飆從交觸處在四外狂卷橫流,就像刮起十二級臺風,聲勢驚人。
宋師道刀勢變化,緊裹全身,有若金光流轉,教人無法把握橫刀下一刻的位置。
宋師道交戰至此,正施展第三刀,先前每一刀都教寧道奇不敢重施故技,只能以壓箱底的另一方式應付。
宋師道似進非進,似退非退時,寧道奇頭下腳上,來到宋師道的上方,如同錘子般下墜,撞入宋師道刀光中,竟然以自己腦袋硬生生的撞向宋師道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