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連虜平寇(上)
一刻鐘后，臉色潮紅的侯方域叼著一節參須緩緩走到閣樓內的雅苑。
正在焦急踱步的朱昌祚連忙迎上來，道：“侯兄，你可等苦了我。”
侯方域連忙將對方的手從袖子上撇開，冷淡道：“朱兄，我們交情歸交情，但你我如今各為其主，可不要講太多深交，這樣對你我二人都不好。”
“侯兄說的是，是我亂了方寸，一點意思，聊表心意，還望侯兄不要推辭。”
朱昌祚一邊道歉，一邊將一個小木盒打開，露出滿滿的東珠和錢莊的銀票，侯方域瞥了一眼，鼻尖微不可察的發出一聲輕哼，并沒有引起對方注意。
要知道年僅二十八的侯方域，已經是戶部尚書了，怎么說也是明廷有數的重臣之一，要多少錢沒有，怎么會為這點銀錢動心，于是站在那邊沉吟不語，也不接盒子，而且神情更加冷淡了。
朱昌祚也是人精，來時也是做了些功課的，見侯方域根本不為所動，也收起低眉順眼的作態，清了清喉嚨，直言道：“侯兄以為我是來降明的？那恐怕是誤會我了。”
他的神態和語氣驟然倨傲起來，圓臉上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從懷中將密信取出來狠狠拍在桌子上，大聲道：“朱某念著舊情，一樁天大的功勞想要送給侯兄，既然侯兄不領情，那就將朱某綁了送官吧。”
好家伙，有事求我還敢和我擺譜？
侯方域心中冷笑連連，本想嘲諷一番，沒想到眼睛瞥見了密信上的“明帝朱慈烺親啟”幾個筆力遒勁的大字，頓時將話憋進喉嚨里，連忙緩和氣氛道：“兄臺何處此言？”
“侯兄閱信后不久知道了？”
一個臣子私自看皇帝朱慈烺的親啟信，開什么玩笑，這上面的朱漆動都沒動，那也是他侯方域能隨便看的？
他是戶部尚書，可不是曹操，真是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
于是只能連連賠笑道：“朱兄的玩笑開得重了，不知......，不知這信上是寫的什么？”
短短的時間里，兩人的攻守之勢就掉了個頭，朱昌祚聞言臉上的肥肉不斷抽動著，神色更狠厲了，道：“我是一州知府，能讓我親自來送密信的，你說是什么人？”
“是奴......是大清......？”
“正是大清的攝政王的親筆密信！”朱昌祚接過話頭果斷道：“里面擔著天大的干系，不能被閹黨的人尋了去，我前思后想，南京這邊也只認得你，所以想送一樁功勞給侯兄，既然侯兄如此不近人情，那就將朱某綁了去吧。”
朱昌祚左邊一口一個攝政王，右邊一口一個天大的干系，就是沒說里面是個什么內容，把侯方域急的不清，要不是礙著有朱昌祚在人前，還真想將這封信給拆開了看，大不了重新找個丹青高手重新封過一封信唄，東林黨內人才濟濟，偽造信件還不是信守拈來。
“那朱兄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別功勞不功勞的，若是有個禍事，你可害苦了我。”
朱昌祚笑了笑，道：“事到如今，也不瞞你，里面的內容時攝政王頂著八旗勛貴的壓力，寫的議和信，若是我被閹黨的人擒了去，日后再想議和，那就沒窗戶可開了，為萬千生靈計，侯兄可得好生斟酌啊。”
侯方域聞言又是喜又是憂。
喜的是滿清竟然也有議和的打算，這和東林黨的方略不謀而合，憂的是，就這么一封信能不能成是個大問題，能成，他就是東林黨的功臣，若是將來談崩了，或者滿清反復，那第一個被抓來問罪的也是他侯某人。
一時之間，他已經是心亂如麻。
朱昌祚看出了對方的猶豫，心中已經放下大半擔憂了，出聲道：“朱某可以聽從侯兄的安排，尋個安全的住處，若是皇帝召見，侯兄再將朱某領出來也不遲，這樣，侯兄成有功，不成也無責，對你我二人都好。”
這個對你我二人都好，原原本本還給了侯方域，變成了最后一塊砝碼，促使侯方域做出了最后的決斷。
“那就請朱兄暫居城南的東林小筑，待侯某走動一番，稍后由我的書童帶朱兄前去。”
“自是應當的。”朱昌祚應聲道。
隨后侯方域點了點頭，對朱昌祚拱了拱手，隨后也無心逗留了，大步離開。
見侯方域離開后，朱昌祚胖腿一軟，整個垮在椅子上，一只胖手一摸后背，發現已經是濕透了，口中喃喃道：“他娘的，這差事真不是人辦的事。”
錢謙益府上。
侯方域已經遞上名帖后不一會兒，就有婢女開門將他迎進去。
“見過木齋先生。”侯方域見到錢謙益便上前行禮道，雖然二人的行政級別相同，同樣貴為一部尚書，但錢謙益的名號和資歷可比侯方域高多了，按照士林中的規矩，二人私下相交還是得行晚輩禮的。
“朝宗多禮了。”錢謙益披著一件披風，坐在椅子上，指著旁邊的副座到：“坐。”
“哎。”
侯方域客氣了一番，隨后張著嘴欲言又止，表情糾結。
“朝宗可是有什么事？”見侯方域躊躇，錢謙益老神在在問道。
“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侯方域從袖中拿出多爾袞的密信，遞給錢謙益，將對方的眼皮看的連連抽動。
“夫人，讓人回避一下。”見有些個下人在打掃衛生，錢謙益連忙讓屏風后的柳如是去將人安排走。
待下人們走遠后，錢謙益才讓侯方域繼續說，隨后眉頭皺成一個川字，道：
“這么緊要的事，你也太大膽了？此事除了你們二人，現在還有誰知道？”
侯方域思索了一下，答道：“應是無人了。”
“那議和之事，宜早不宜遲，我等得速速操辦了，否則容易遲則生變。”錢謙益肯定道。
侯方域謙虛道：“正是要和木寨先生問策。”
“你附耳過來。”待侯方域傾身過來后，錢謙益在對方的耳邊嘀咕，將侯方域說的連連點頭，直至最后撫掌笑道：“有木齋先生運作，那此事就易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