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龜雖壽
眾人聽說老太爺要來，也就不再客氣！郭老捏坐在了主位，正北方為正堂的位置，長條板凳要坐兩人，郭老捏騰出右邊的位置留給老太爺。
整個堂屋桌面上，武有德坐在東變第一個位置，原來的族長就是嫡系大侄子坐在了武有德身邊作為陪主，這也是對著嫡系大侄子的尊重。
西邊為首的是王大財主，郭老捏的其他弟兄部分先后依次做了下來。
一道道菜緊接著就被小五娘端了上，與小五娘幫手的是大嫂和二嫂！很快唐屋內就推杯問盞，喧嘩起來，劃拳敬酒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之后，武有德帶著醉意說道：“禹城老弟，近三十年歲月我等都已經老了！可俺對您教育兒子很佩服，生了五個兒子，各個成才！我這個徒兒小五也被你支持讀書投軍，實在是煞費苦心啊。”
“有德兄言重了！當年俺去北平玩耍，看那洋人欺負百姓心中憤恨的很。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洋鬼子舉槍亂殺無辜，當時我就要動手。還是遇見兄長攔住，然后就提著大刀跳出去，一刀砍了那洋鬼子的腦袋。
當時五六個洋鬼子與你纏斗，又被你砍傷了兩個趁亂逃走！當時你被洋鬼子打了兩槍，俺還記得那兩槍是打在了腿上。
當時我還記得你動手的時候拉著俺說的那句話，你說：‘看你沒有武藝，上去也是送死！輪不到你。’然后就看見你跳出去，一刀把那個槍殺百姓的洋鬼子，剁掉了他的腦袋。
后來我看您受傷，也在大亂中跟在你后面才把你救了下來。
也是那時候你留下了殘疾，這腿瘸了一輩子。”郭老捏在酒醉中，回憶著往事兒訴說著。
也在此時，在座的才知道武有德，武瘸子，他到底是怎么瘸的了。
“哎，八國聯軍攻占京城，焚燒圓明園！皇宮內一片混亂，當時的老佛爺與小皇帝都逃之夭夭，我等貼身侍衛斷后，可是死了不少人。
后來我槍傷好了之后，組織一些兄弟反抗！你也加入了進來，我們都是一身的武藝，卻擋不住洋鬼子的槍子，我在廝殺中迷了方向，正好遇到你殺了出去。
可他們被包圍在皇宮內，挽著手作為肉盾被射殺在當場。
那一戰真的是血肉城墻，逃出去的卻沒有多少。
哎，你出了京城，回來后還是個小把總。結果，哎…”武有德喊著熱淚嘆息了一聲。
“當時老朽在青館的床上，正準備納第八房小妾，被我爹知道后怒斥，然后啊！呵呵呵…趕出了家門，你這小子不接受我這大孫子的好意，離開后就失去了蹤跡。”帶著酒意的老太爺，拿起酒盅喝了一口，笑呵呵的說道。
“孫先生革命，很快這天也就變嘍…”喝了酒之后的老太爺，放下酒盅后感嘆道。
舊事重提，酒桌上談論著這幾十年改變的世道，內憂外患，軍閥橫行，到處受災！老百姓過得是苦不堪言。
亂世，在這些老家伙的記憶中，從懂事起到如今都沒有結束。
而如今的國民政府，說的是統一，但這都是表象。
軍閥混戰，到如今也沒有消停！從蔡鍔蔡將軍與袁世凱的爭斗，到國民黨推翻清廷，中華大地滿目瘡痍，國家是越來越弱，百姓過得也越來越窮。
剝削，欺壓，軍閥，革命，貪官污吏，旱災，洪災，瘟醫，兵災，到最近的中原大戰，日軍占領東四省，再到如今北平岌岌可危，又談起中共之間的戰爭，卻從未消停。
長吁短嘆中，武有德從甲午戰爭嘆氣，怒斥著日本人的野心勃勃…
這是父輩之間一場高端的酒席，也是一場對天道不公的叫罵！然而他們卻躲不過如今他們已經老了上了年紀，有心無力這么一個事實…
醉酒的武有德提起酒盅，在滿腔遲暮中站起來，低沉吟道：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此刻郭老捏提起酒盅站了起來，跟著低沉道：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在郭老捏低吟這幾句詩后，老太爺呵呵笑著舉起酒盅一飲而盡！蒼老的聲音回蕩：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接著眾人一起齊聲舉起酒杯低吟道：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瘸子六叔仰頭把酒盅的酒水一飲而盡后嗚咽起來，哭聲讓氣氛更加沉寂！眾人回坐下來之后，只聽瘸子六叔說道：“肚子里有幾分墨水，跟著蔡鍔將軍出征打仗！做一個軍需官，物是人非這世道還是這個世道，心灰意冷再也沒有了年輕時候的志向。
當一個百姓，沒有人知道二十年前老子還是一個強人。
北平惡斗子彈打進了我的左腿，落下一身的殘疾，跟著爺回到祖地娶妻生子，老實的做一個百姓。茍延殘喘至今，而如今從我與大哥這一輩之后，后生們能讀書識字的還有幾人？也不敢讓后生們讀書，老百姓要過老百姓的日子。
也唯獨大哥還有當初的心思，培養著五個兒子的膽氣卻不阻攔，進了亂世也不怕幾個侄子提著腦袋過活。
我們已經沒有當初的氣焰了，這個亂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行了，你哭個什么？你能認識幾個大字？也就能算算賬撥打幾個算盤，讀幾本詩罷了！這世道一口飯能要了人的命，咱這一輩人，爹那一輩人有幾個心狠手辣的漢子？現在我這幾個孩子有這個膽量，為了能吃飽穿暖，我這個當爹的能攔著？
不怕死就去吧，咱做不了的他們想做就去做！自己選擇的命運，死活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現在這世道，重要有人去抗爭啊。”郭老捏訓斥著，最終嘆息一聲。
“老爺子喝醉了！”武有德岔開了話題，看著正呼呼大睡的老太爺說道。
“俺把太爺背回去！”原的族長，嫡系族人侄子晃蕩著站起來！他也已經喝了七八成，卻哪兒有力氣把老太爺給背起來。
“俺來！”郭老大走進了堂屋，他蹲下身子把老太爺背起離開。
也在這一刻，醉酒的一個個起身拱拱手離去，很快整個堂屋只剩下郭老捏與武有德兩人，此時兩人各自點燃自己的煙袋鍋，氣氛也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