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長已經擊退了進入渤海的賊寇?”李澈稍稍有些訝異,這速度可真是太快了,這邊三萬主力才剛剛抵達,渤海戰事竟然已告終結。
隨軍而來的陳群輕輕點頭,笑道:“潰散的賊寇被我軍主力截停了不少,消息大都是從他們口中問來的。關校尉趁黃巾尚未準備好,率軍閃電般進擊,三十萬黃巾只剩十萬人倉皇而逃。后來又得報信,孫司馬領軍追擊了五十里,如今停駐于東平陵,為我軍保證糧草運輸。”
這支主力并非自巨鹿而來,而是由鄴城方向出動,是以由陳群親自領軍前來。至于李澈的私人部曲,卻是要督辦巨鹿等地的屯田事宜,暫時難以脫(shēn)。
李澈笑道:“原來如此,看來冀州已經復歸安寧,那么青州之事也該落下帷幕。”
“將軍在此駐留,看來北海危難已解?”
“不錯,前(rì)已得北海方面報信,子龍斬殺賊首管亥,劇縣之圍已解,孔文舉無虞。”
陳群大舒了一口氣,揖道:“群以友人(shēn)份,代文舉謝過將軍大恩。”
陳家與孔融是世交,這個世交的意思很特別,陳群和他父親陳紀,都與孔融為友,而孔融年歲恰好在這父子二人之間。
能被陳家兩代人認同,孔融也由是名揚天下,畢竟這時候的孔氏雖也是豪門,但比不得后世那位在諸王之上、王朝更迭而獨存的衍圣公府。此時的孔氏也只是普通的士族,雖有極其顯赫之時,亦有衰落門楣之時。恰恰在這一代,潁川陳氏的聲名是強過孔氏的。
“分內所當,何足言謝?長文太客氣了。”李澈攙起陳群,笑道:“據子龍回報,劇縣中還有一位大人物啊,倒是無心插柳將他救了出來。”
陳群愣了下,驚道:“可是高密的鄭康成先生?”
李澈也驚了:“長文怎知?”
陳群笑道:“這青州名士顯貴,群都爛熟于心,能讓如今的將軍稱之為大人物,恐怕只有康成先生吧?”
李澈抽了抽嘴角,漢朝官場生存的第一要務,本就是熟知各地的名士,畢竟如果你不知道這些名士是怎么出名的,就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有的是才名德行傳遍天下,有的是被朝中顯貴抬舉,有的是家世顯赫,種種不一而足。若真當他們是平頭老百姓,一不小心就會撞到鐵板上。
出(shēn)世家的陳群,就是一個大型名士檢索儀,更別說他此前最喜好的就是品論人物了。
“正是鄭康成先生,說來令人驚嘆啊,劇縣之所以能撐這么久,倒是多賴康成先生大名。數萬賊寇因康成先生在劇縣而撤離,大大緩解了孔文舉的壓力,才得以撐到子龍救援。”
陳群倒是毫不意外,輕輕頷首道:“康成先生是天下文宗,當世經學的頂尖人物,又素來清貧樂道,不參與官場紛爭,即便是黃巾匪寇也還是知道輕重的。”
李澈點點頭,歷來這種農民起義,領頭人都是很在乎士人看法的,他們大多反天子反豪強地主,而尊敬清貧士人。尤其是漢朝這種社會結構,士族和豪強地主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割裂,也更容易讓黃巾眾認定敵對目標。
說到底還是文化壟斷帶來的結果,讀過書的人在平民百姓眼中是特別的。好在目前的文化壟斷更多是經濟層面的結果,士人階級還沒有刻意去打壓平民獲取知識的渠道,只要朝廷刻意推動,印刷術與造紙術成本降低,也能在他們反應過來前進行一次文化普及。
若是進入兩晉南北朝,等到變味的九品中正制形成后可就晚了,高門大閥會開始刻意進行文化壟斷,阻止下層獲取知識,再想推動變化,可就難如登天了。
陳群話鋒一轉,又道:“話說回來,臨菑的(qíng)況如何?看將軍這般氣定神閑,想來是無虞的?”
李澈頓時露出哭笑不得的表(qíng),有些頭疼的道:“雖然早知道這位焦刺史不太行,但此前看到的場面,還是讓澈有些難以接受。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哦?”陳群挑了挑眉毛,訝異道:“竟然能讓將軍覺得匪夷所思,這位焦使君到底做了什么?”
李澈揉了揉眉頭,嘆道:“澈是當真不知道,究竟城內的是黃巾,還是城外的是黃巾軍。黃巾賊信奉太平道,好神巫之術,打仗時經常有些邪門的舉動,倒也不足為奇。
可臨菑城內的守軍竟然也搞起了神鬼之法,根據斥候回報,臨菑城頭上連(rì)有巫祝打扮的人在跳大神,前(rì)更是大開城門,派出一支(luǒ)著上(shēn)的士卒,高喊‘蒼天庇佑,刀槍不入!’,若非關閉城門及時,恐怕臨菑城已經陷落了。”
陳群眨眨眼睛,愕然道:“還有此事?焦使君的名聲在士林里一向很好,原來竟是信奉巫祝請神術之徒?”
“無非是人前一(tào),背后一(tào)罷了。只是當真荒謬,朝廷任派的一州刺史,竟然在戰場上請神作法,何等諷刺?”李澈搖搖頭,嗤笑不已。
陳群也默然無言,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如今的士人們雖有相信讖緯之術者,但凡事大多還能分輕重,戰場上祈禱神明保佑,這比紙上談兵還要荒謬。
見陳群默然不語,李澈嘆道:“長文若是不信,明(rì)解圍之后,自見分曉。”
陳群擺擺手,喟然道:“將軍之言,群自然不會不信。只是此事著實太過匪夷所思,若是屬實,則焦和實在不宜再為一州之尊,或許…將軍可以將此事說與康成先生。青州之地若有康成先生聲援,比起明公得冀州諸姓支持也不遑多讓啊。”
李澈疑道:“康成先生的思想,澈亦略有所知。其篤信天人感應,偏好天命之說,真的會對此不滿嗎?
陳群聞言大笑道:“將軍可以問問這天下士人,有誰不信天人感應;又有誰真的相信天人感應?韓非以法術勢論法家學說,而以群之見,經學之中也可以此細分。何為法?何為術?當世大儒心中還是很清楚的啊。”
李澈半信半疑的點點頭:“但愿能如長文所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