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河南尹中牟縣,又是一支大軍緩緩行過。曹操在馬上驚異的眺望遠方的縣城,眼睛眨也不眨,頗有些失態。
而同行的郭嘉也是神情凝重,沉默不言。
“奉孝啊,這中牟令似乎是叫楊原?”
郭嘉頷首道:“正是此人。”
“上次來時似乎也是他,當時雖然是匆匆而過,但依操所見,其不過庸才罷了,便是守成亦難。何以如今大變模樣?
觀這城墻守備的模樣,森嚴而有法度,絕非尋常人等能為。再看方才的信使,有禮有節,雖見大軍,卻面無波瀾,氣度令人驚嘆,這楊原莫不是成了精了?”
曹操伸手擦了擦眼睛,有些納悶。按照上次的行程,他根本就沒把這些沿途的縣城放在眼里,大軍過境,這些人戰戰兢兢,根本不敢有反應。
但是這次,看這城池的狀況,曹操也不敢托大將后背露出來。
郭嘉沉吟道:“許是城中有了能人也未可知,嘉聽聞中牟令此前發文諸縣,行河南尹事,本以為是妄自尊大,如今看來倒是真有幾分能為。”
曹操搖頭道:“在這天下皆亂的時候,能保一方安寧,莫說行河南尹事,便是真為河南尹,也是當得!”
“明公動了愛才之心?”
曹操嘿嘿一笑,捻須道:“這般人才,留在中牟豈不是大材小用?”
郭嘉微微點頭,正待接話,卻見城門大開,一名中年男子帶著幾個人迎了出來,郭嘉掃視一眼,對曹操附耳道:“明公,看那縣吏衣著,約八尺身高之人。”
“看來能人確實不是楊原,是名縣吏?許是本地大姓子弟。”
郭嘉若有所思的道:“能讓縣令聽他的話,才能是一方面,其家世想必也不凡,若是明公能將他收歸己用,或許對河南戰事大有幫助。”
“下官中牟令,行河南尹事楊原,敢問可是奮武將軍、濟陰太守曹公當面?”
曹操翻身下馬,上前兩步大笑道:“不敢當河南尹這般稱呼,你我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以常稱便可,不必拘禮。”
楊原慌忙作揖道:“曹公興義兵,伐無道,海內景仰。下官不過區區縣令,見郡內荒廢,才僭越稱尊,自當禮敬曹公。”
“一路行來,曹某對河南尹可謂是頗為佩服啊,于此大亂之中,能保一方安寧,令百姓驚而不亂,堪稱大才。”
楊原腰彎的更低了,恭敬的道:“不敢欺瞞曹公,下官實無這等本事,皆是依仗任主薄之才。”
“哦?”曹操微微挑眉,望向那名八尺高的文士,笑問道:“這位想來便是任主簿?”
那文士不卑不亢,揖禮道:“下吏河南尹主簿任峻,字伯達,見過將軍。”
曹操嘆道:“任主簿一表人才,當真不凡啊。既是任主簿主事,那大軍今日欲屯于中牟,不知任主簿可有異議?”
“曹公討伐無道,救民于水火,此乃海內所望,義軍遠道而來,正當養精蓄銳。但峻不過一介主簿罷了,還是要由府君決斷。”
所有目光齊刷刷的投向了楊原,嚇得這位代河南尹身子一顫,訕笑道:“豈有不允之理?豈有不允之理啊。”
“誒,伯達,你今日見了那奮武將軍,感覺如何?”
夜色降臨,任峻剛踏入府邸,耳邊便響起一道迫不及待的聲音,任峻絲毫不驚,腳步不停,淡然道:“當世雄才,梟雄之姿,野心勃勃,非是人臣。”
陰影處步出一人,姓張名奮,河南滎陽人,他饒有興趣的問道:“區區一面,你便能看出這么多東西?”
“氣度可以看出其才華,舉動可以看出其心態,若是一日看不出來,那三五年也是沒什么區別的。
人群之中,他能一眼看出我,這份識人之能,已是人主必備之才。席間問答,多不離治民之道,可見其人務實。而其行事但憑喜好,府君身份顯然高于我,他卻視府君于無物,刻意將我抬高。既是捧殺抬舉,亦是隨性而為,不守禮法。
這樣的人物,你說他憂國忘家我信,若說忠心耿耿,那是笑話。”
張奮聞言頓時樂不可支,大笑道:“哈哈,任伯達,你這是在夸他還是在自夸?人群中一眼相中了你?你是去相親了嗎?”
任峻面無表情的頓下腳步,冷聲道:“無聊的玩笑可以停停了。依我之見,他確實是明主,我欲舉族相從,你又如何?”
張奮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難的道:“他的行軍路線是往雒陽去的,那滎陽也在行軍途中,若不投靠,似乎有些不識抬舉。按照你所說,這人顯然不是什么仁人君子,萬一得罪了他,恐怕有些糟糕。”
“那就這么定了。”
說完,任峻又健步如飛的往府內走去,張奮連忙跟上,訕笑道:“看來伯達你是真的忍不了楊原這蠢貨了。
要我說也是,若不是他有個縣令的名頭,是正經的朝廷命官,他又怎配做你的主公?天下大亂之際,身為縣令不思保境安民,反倒是準備棄官逃跑,真真是廢物。”
任峻放慢腳步,認真的望著張奮,一字一句的道:“他現在還是我的主公!”
“行行行!我不說他了,那說回曹孟德,他既然再次起兵西進,看來是有不小的把握,那我們也不能小氣,我回去后拉攏縣中其他大姓,大家一起奉他為河南尹,舉郡相從,你看如何?”
任峻略一思索,沉聲道:“我會將家中家丁賓客,盡數充入他軍中。”
“你瘋了?”張奮大吃一驚,這些東西是大族在亂世中安穩的依仗,也是他們獨立性的保證。雖然家兵的戰斗力很弱,但終究是戰力,諸侯也會因此而對大姓略有妥協。
任峻放棄自家的武力,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依附曹操,若是曹操將來翻臉不認人,那他半點法子都沒有了。
“做事要做絕,瞻前顧后,難免兩頭不落好。”
留下一句忠告,任峻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張奮沉吟半晌,搖頭道:“太過決絕,不可行。”
說完,卻是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