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收斂笑容,眼睛微微瞇起,漠然問道:“玄德此言何意啊?郭勝為中官之屬,吾乃車騎將軍,外臣前列,豈會結交郭勝?內外勾結,可是大罪,玄德若想見郭勝,自去求懇太后便是了。”
何苗的反應在劉備預料之中。郭勝乃是中常侍,內廷宦官位居前列者,何苗乃是軍方目前僅次于大將軍的車騎將軍,二人來往過密的話是犯忌諱的事。
這事可以做,但是不能隨便說,特別是劉備立場可疑,何苗還沒蠢到這地步。
“是下官失言了,何車騎自然是不會結交宦官,只是下官聽聞舞陽君頗喜郭常侍之侍奉,因而想請車騎引見一二。”劉備笑了笑,話鋒一轉道。
舞陽君是何苗與何太后之母,她結交宦官就沒有那么多避諱了,畢竟她沒有實權,并非朝官。
何苗面色稍稍緩和,淡淡的道:“中常侍畢竟是兩千石大員,并非家母奴仆,玄德還是勿要胡言,以免朝野誤會。至于玄德想要見郭勝,吾卻不能作保,需先向家母請命。不知玄德因何要會郭勝?”
“用明遠的話說:為大事再加一道保險。”
何苗冷笑道:“吾已決心誅宦,玄德莫不是以為吾會首鼠兩端?只要吾與兄長聯手,大事翻手可成,何必要加什么保險,杞人憂天耳!”
劉備從容拱手道:“未戰當先慮敗,這世上不存在萬無一失的準備。二十年前竇大將軍與陳太尉誅宦,不也是信心十足?最終身死閹豎之手,誠為可嘆。車騎如今與大將軍也是一損俱損,想來也不想看到宦官反撲成功吧?”
何苗下意識的敲擊案幾,沉默不言。劉備說的沒錯,一旦讓宦官誅滅何進,為了防止誕生下一個何進,十常侍絕不介意連他這個車騎將軍一起干掉。
因而他之前一直是維持著一種平衡,既要防止何進消滅十常侍,也要防止十常侍解決掉何進。畢竟他目前勢力還太弱小,不足以取代何進,只有同時削弱兩方,他才能漁翁得利。
但是現在都下了決心,想要讓十常侍去陪先帝,那自然是越穩越好。
半晌后,何苗開口道:“成與不成,苗不能保證,只能是盡力向家母請求,而且郭勝恐怕不想見玄德。”
這是肯定的,十常侍現在最恨的人里面何進毫無疑問的榜首,下來是袁紹,再下來那就是劉備和李澈了。如果不是這兩人多方串聯,宦官的局勢不會惡化的這么快,至少何太后肯定還處于猶疑狀態。
郭勝如今怕是恨不能生啖這二人之肉,又怎么會和和氣氣的會談?
“何車騎能向舞陽君請命,下官已是心滿意足。至于郭勝,請何車騎轉告他,行險一搏固然豪邁,可若是事敗,郭氏可還想留下一縷香火?”
何苗有些奇怪的問道:“玄德為何不承諾饒他一命?他左右都是死,如何肯聽你之言?”
劉備微微沉默,肅然道:“十常侍禍國殃民,天下無數百姓深受其痛,備又何德何能代天下百姓饒恕他們?十常侍必須死,雖千刀萬剮難贖其罪,但其族中想來尚有襁褓幼童、垂髫稚子,若是郭勝愿將功贖罪,可為他族內留一線香火。
此事業已征得大將軍首肯,大將軍會親自收養郭氏后人,也是感激郭勝以前在先帝面前回護何氏。”
何苗臉色一陣青紅交加,不管是大義還是私情,何進這做法簡直無可指摘。身為大將軍的大義要求他必須誅宦,但是郭勝畢竟是鄉友,先帝在時又多有回護之舉,因而留其一條香火,甚至親自收養。
反觀自己的內心,何苗不由得暗罵,這屠夫之輩什么時候有這么多花花腸子了?真真是豈有此理。
卻見劉備忽的笑道:“大將軍言稱車騎最是重情重義,因而有此一慮,果不出大將軍所料,車騎竟然心軟到要饒郭勝一命。依下官之見,雖非同源,但二位確實是如血緣兄弟一般心有靈犀。”
何苗驚恐的發現,這種心態下他竟然不自然的對何進與面前的劉備升起了一絲感激之情,本是何進自己揚名養望的好事,他竟然愿意分享出來?
心緒復雜的何苗咳嗽一聲,勉強笑道:“兄長真是了解苗啊,不錯,當年那郭勝確實是對我何氏有大恩,若不能報恩,苗這心里實在過意不去。且依兄長之命,家母自會將此言轉告郭勝,讓其明白我何氏并非狼心狗肺之輩。”
“如此便好,一切便仰仗車騎與舞陽君了,大將軍與備靜候佳音。”劉備舉起酒杯敬道。
何苗哈哈大笑,回敬道:“且先滿飲此杯,為我等大計賀!為大漢中興賀!”
回到馬車上,劉備不由得疲憊的嘆息了一聲,趕車的關羽和張飛面面相覷,
張飛怒道:“自入了京,這事真是一日難過一日。本以為能大展所長,結果只能眼睜睜看著兄長與先生奔波,憲和也能操勞國事,而飛卻無能為力!著實窩火!”
劉備嘆道:“益德莫急,明遠有言,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且先磨礪兵馬,依為兄之見,此事終究得見過刀兵,到時候為兄與明遠憲和還要仰仗你與云長了。”
關羽神情不變,淡然道:“請兄長放心,若論兵事,某與益德無懼任何人,兄長與先生只管一展所長,前路披荊斬棘就交予某吧。”
“不錯!便如那夏侯元讓和夏侯妙才確是熊虎之將,飛也有信心斬于馬下!其余人等如那紀靈,不過插標賣首之輩,不足為慮。”張飛嘿嘿直笑。
卻聽劉備淡淡的道:“兵者,國之大事。汝如此驕慢,輕視天下英雄,為兄如何能對你放心?回府之后自去聽明遠講授兵家道理,不得有誤。
“誒?!兄長,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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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羽,字云長,本字長生,河東解人也。亡命奔涿郡。昭烈于鄉里合徒眾,而羽與張飛為之御侮。
中平六年,受命誅殺上軍校尉蹇碩,大將軍何進以羽、飛有功,加曲軍侯,不受轄制,仍侍于昭烈。
昭烈與二人寢則同床,恩若兄弟。而稠人廣坐,侍立終日,隨昭烈周旋,不避艱險。
——季漢書·列傳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