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先生!宮中出大事了!”張飛一路狂奔入府,直沖庭院涼亭。劉備與李澈兩人正執子對弈,準確的說是劉備在教李澈怎么下棋。
作為議郎,劉備并沒有固定職司,隔兩天上個折子彈劾個誰誰誰,提出個什么什么建議就行,每天不是去與何進的幕僚聯絡感情,就是待在府內教李澈經傳和圍棋,日子頗為清閑。
李澈則是仍然處于傷假期,何太后不待見他,他也樂得不用做事。
見張飛神色凝重,李澈卻是不慌不忙的又下了一子,淡定的道:“且容澈猜一猜,想來是董太后崩了?”
張飛目瞪口呆,驚詫的問道:“先生何以知之?”
李澈輕輕撫弄了下自己的短須,悠悠道:“宮中能出什么大事?若是十常侍暴斃,恐怕益德現在是喜出望外,而不是神情凝重。因此只能是那四位貴人之一有什么不測。而若是天子與何太后有恙,都中早已亂起來了;渤海王如今是各方焦點,誰都不敢讓他出事;那自然只會是被囚于宮內的董太后出了問題。”
劉備和張飛一臉欽佩的望著李澈,張飛不由得嘆道:“先生真神人也,確實是董太后駕崩了。”
李澈暗笑,這只是以果推因,拿各種線索往結果上靠罷了,想來世界線變動也不會大到讓那三人提前身亡,倒是讓自己樹起了神機妙算的形象。
“看來明遠前些日子讓我給大將軍進言就是為了這一刻?”劉備思及數日前李澈的話,不由得恍然大悟,更加佩服李澈的先見之明。
“朝野局勢基本穩定,也就宮廷容易出事,偏偏何太后長于蠅營狗茍之算計,心腸倒是足夠狠辣,心機也夠深沉,腦子卻不大夠用,會出事簡直再正常不過了。”李澈頗為鄙夷的嘲諷道,劉備倒是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歷史上只記載了董太后憂怖而崩,由此民間不再推崇何氏,懷疑何氏逼死或者害死了董太后。不過這事倒是不能完全去怪何太后,人若真的要死,誰也攔不住。
“先生,大將軍請您過去,想請教您有沒有什么法子來解決這個問題。”張飛撓撓頭,把何進的意思說了出來。
“唔…”李澈一陣沉吟,這事確實不好解決,何太后執掌宮廷是眾所周知的事,董重那倒霉孩子也是被何進殺的,董太后這一死,那真的是黃泥巴掉褲襠里,根本洗不干凈。世間從來不乏陰謀論者,再加上某些人肯定會推波助瀾,何進的名聲是真的要壞掉了。
“且先過去吧,公達他們應該也在大將軍府上,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明遠無需憂慮。”劉備見李澈一臉苦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也好,過去了解下具體情形再說。”李澈微微頷首。
此時,大將軍府內,何進的謀士團吵成了一團,互不相讓。
何颙須發皆張,怒氣沖沖的對著一個中年人說道:“邊文禮,爾是何意?莫不是真疑心大將軍謀害太皇太后?”
邊文禮,即邊讓,不急不緩的答道:“伯求公何必如此激動?吾何曾疑心大將軍?只是事關重大,大將軍何以不在此處?如此實在令人不安啊。”
邊讓乃陳留神童,亦是天下知名的名士,何進假做軍事征召,他方才入京。其人擅長辭賦之道,亦通經傳,深得士林之望,是以絲毫不憚何颙。
“大將軍另有要事,稍后即至,邊君未免有些耐性不足了。”荀攸一改往日作風,肅容責道。
邊讓輕哼一聲,也不想和荀攸爭執,徑直入席就坐,閉目不言。
見荀攸開口,其余人也紛紛冷靜下來,各自入席就坐,等待何進。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見何進挽著一臉無奈的李澈走了進來,劉備張飛稍稍落后兩步,眾人大為驚訝,卻不知何進為何突然對李澈如此親待。
待到李澈與劉備落座,張飛立于二人身后,何進方才回到自己主座,對眾幕僚施禮道:“某稍稍來遲,還望諸君勿怪。”
眾人俱各回禮,皆言無事。
何進眉頭緊鎖的開口問道:“眼下之事,諸君可有高見?”
幕僚們面面相覷,宮中傳出的消息只是太皇太后暴崩,剩下的要等宗室、公卿監督著驗尸才行。
而這種事根本沒法證明自己清白,哪怕董氏真是自殺或暴崩,你何家也逃不了一個威逼太皇太后的惡名,何進這個新一代“跋扈將軍”的名頭怕是得穩穩戴上了。
事實上原本歷史線里,謀士們也沒有什么建議,估計自己心里都犯嘀咕,懷疑是何氏下的黑手,因而資治通鑒上也就一句“董后憂怖,暴崩,民間由是不附何氏”。何進這口鍋很難摘掉。
見眾人沉默不言,何進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是真的冤枉,董后一個幽禁深宮的糟老婆子,能對他這個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將軍產生什么威脅?下手除掉她根本沒有意義。
但是他沒法自證清白,如今雒陽已經流言四起,都說何進圖謀不軌,心胸狹隘,殘忍暴虐,想來很快會傳遍天下。他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名望,竟然如此容易就崩盤,實在是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李澈也是一時沒有太好的主意,這種事放在哪個時代都沒辦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莫須有”真是最好栽贓的罪名了。
然而何進思及李澈先前的提醒,病急亂投醫之下也沒了法子,只能拱手道:“明遠可有妙計解此困局?”
何進既然點名問詢,堂中眾人也紛紛把視線投了過來,李澈只能硬著頭皮回道:“大將軍仁義之名播于宇內,荀子有言:‘流言止于智者’,盲從流言者不過是愚夫愚婦,又何必在意呢?”
毫無營養的恭維話語,何進一臉失望,邊讓甚至忍不住低聲嗤笑,其余人也是紛紛搖頭。
然而李澈腦中卻是靈光一閃,繼續道:“依澈之愚見,大將軍可廣派人手,散布十常侍謀害太皇太后之流言,言其欲栽贓于大將軍。智者無惑,愚夫惑亂,如此或可稍解困局。”
眾人目瞪口呆,作為士林清貴、天下士人仰慕的對象,他們何曾想過如此以毒攻毒之法?
散布流言完全違背先賢教誨,可以說是旁門左道,誰提出來就是在敗自己名聲,這廝竟然絲毫不在乎?
邊讓終于忍不住了,憤然起身指責道:“滿座俱是高士,汝此等小人焉能在此大放厥詞?如此旁門左道、詭詐之法,爾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