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見藍菱一副天真燦漫,渾不知憂愁的模樣,不由心中一陣嘆息。
當下和藹的一笑,若有所指的道:
“小公主離家怕是也有些時日了吧,該歸家了!
否則你家中長輩難免牽掛。”
藍菱聞言一怔,半晌過后才道:
“多謝提醒,菱兒是該回家了。
只是大恩無以為報,還請老仙跟我一道前往碧海靈蛇族,以便于晚輩有機會常服侍左右。”
這兩年藍菱邀請了林照好幾次,卻俱為其婉拒。
這次只是下意識相邀,沒想到玉辰老仙含笑點頭,竟然答應了請求。
頓時讓小家伙笑逐顏開,歡呼雀躍。
林照捋著白須,靜靜的打量著碧海靈蛇族的小公主,臉上笑容如故。
這里的一些奇化異草,早已被林照移植到了元靈洞天,故而也沒甚東西收拾。
只有蛟獨來回掃視著眼前的一切,臉上神情頗為不舍。
從此之后,自己再也無家可歸,只能淪為他人趕腳的坐騎。
心中默默思忖,又是一陣黯然。
“道友可是有所不舍?”
奈何蛟獨現在心情正差,如何肯理會林照的問詢。
“有句話道友可能未曾聽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今日道友看似舍去基業,跟了貧道,但何嘗不是一個新的開始,說不定還是成道的一次大機緣。
故而道友完全不必神傷,該舍則舍,該去就去!”
蛟獨冷哼一聲,直接化為蛟龍之軀,依舊是心意難平。
林照笑著搖搖頭,也不在意,大袖一拂,對藍菱和蟹叮三道:
“走!”
說罷,當先坐在蛟龍背部。
藍菱和蟹叮三戰戰兢兢,輕輕落在林照身后。
蛟獨猛然竄出,向著正東方向疾行而去。
東鯨歌海,碧海靈蛇族的祖地“龍靈島”,此刻正有一位相貌俊雅的中年男子立于懸崖邊,望著東南方向默默出神。
在其身側,陪伴著一位身材曼妙,容貌秀美的中年女子,亦是不言不語。
海風輕揚,碧波云天,陽光直射而下,照耀的兩人如同石像一般。
不知過去了多久,中年男子輕嘆一聲:
“哎!
我最擔心的還是你和菱兒,若是我渡過天劫則罷。
若是失敗了”
中年男子話語說了一半,忽然負手仰天,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神情很是復雜。
“夫君,莫要擔心,你一定會成功的!”
中年美婦柔聲說道,臉上的神情頗有信心。
半晌過去,中年男子臉上神情變得決絕,似是有了什么決定。
日月交替,明暗相織。
碧海寥廓,水波不興,團團白云飄浮在藍天之上,時而撒下道道陰影。
一條蛟龍遨游在大海之中,所到之處,海中生靈遠遠避讓。
林照端坐龍背,眼簾下垂,身上氣機如淵,道蘊若隱若現。
藍菱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臉上神情頗為興奮,只是考慮到玉辰老仙正在清修,這才強行壓制著心中的喜悅,不敢大聲喧嘩。
蟹叮三見了頗為無奈,只好四仰八叉躺在蛟龍背上,閉上眼睛曬太陽。
一個多時辰過去,林照終于睜開雙目,緩緩起身。
“玉辰前輩,前方三萬里外,就是龍靈島了。”
藍菱見狀,立即脆聲道。
“唔原來小公主快到家了,怪不得如此興奮!”
林照轉過身來,見藍菱臉上充斥著激動,一副游子歸家的模樣。
經常聽藍菱“老仙、老仙”的稱呼自己,便是林照本色演出,老臉亦是稍感羞愧。
最關鍵的是馬上要到碧海靈蛇族的地盤,人家長輩要是聽到這般稱呼,還不笑掉大牙。
故而只好忍痛糾正了小家伙的“錯誤稱謂”。
藍菱聞言稍感羞怯,隨后又嘰嘰喳喳言及龍靈島如何美麗,島上乃是修煉有成的族中大能所居,海中則是不能化形的普通族人居住云云。
林照若有所思,忽然喚住蛟獨,傳音吩咐了幾句。
隨后張開右掌,將蟹叮三和化為人形的蛟獨收進了元靈洞天。
藍菱在邊上看的瞠目結舌,心道這位玉辰老仙果然有大神通,兩個活生生的大妖就這樣變沒了。
林照眉頭一皺,對藍菱道:
“這是貧道的一點小神通,還請小公主代為保密,莫要聲張出去。”
藍菱對于玉辰老仙崇拜異常,聞言后連忙一個勁兒的點頭,模樣甚是可愛。
之后林照放出蓮座,帶著藍菱凌空飛起,向著龍靈島而去。
兩日后,蓮座在空中緩緩飛行,前方一座靈秀的島嶼已經遠遠在望。
碧海靈蛇族的巡海守衛早已發現了蓮座。
此刻下方海波間,以三名碧海靈蛇族大妖為首,率領上百個海妖正在大聲嚷嚷,叫蓮座立刻停下。
藍菱見了從蓮座跳下,飛入海中溝通了一番,這才被放行。
只是臨走前,一位面容英武的青年對藍菱道:
“小公主快些回家罷,族長”
話語還未說完,就被身邊的一位同伴制止。
藍菱聽的一頭霧水,回到蓮座時,臉上罕見的有了一絲不安。
林照將一切看在眼里,卻并未出聲。
一個時辰后,龍靈島上一處庭院內,林照、藍菱以及一對中年夫婦正坐于石凳上,交談著什么。
“多謝玉辰道友搭救小女,若是真被那龍鯨族拿去,怕是性命堪憂!”
中間擺放著一個玉桌,打磨的很是精致,上面擺放著數盤新鮮靈果,以及一壺靈酒。
出聲的中年美婦是藍菱的母親游碧,此刻正不時用愛憐的神情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神當中滿是寵溺。
“游道友客氣了,修行之人自當秉持慈善之心,順手而為,這算不得什么!”
林照言語客氣,對眼前的兩位碧海靈蛇族大能絲毫不敢輕慢。
之前林照跟藍菱說好,將蛟獨隱去,以龍鯨族替代,以免多生事端。
藍菱出于對玉辰老仙的感激以及崇拜,居然巧言騙過了自己父母。
碧海靈蛇族中有三大分支,一個冠以“藍”姓;一個是“游”姓;另外一個則是“碧”姓。
該族到了大妖階段,就能完整的化為人形,跟人族一般無二,生活習俗方面,也是借鑒人族傳統,所用器物和居住環境,很多地方也很接近。
“我再敬道友一杯,歡迎道友來我碧海靈蛇族做客,我族這龍靈島還算秀麗,請道友多住些時日。”
中年男子乃是藍菱的父親藍鼎,妖神修為,一身氣息忽高忽低,已經無法自控,顯然該族的“千三天劫”將近。
無論是碧海靈蛇族,或者是其他妖族。
成就妖神后,大約每一千三百年至一千五百年,便會面臨一次天劫,當然個別妖異除外。
這般天劫被稱為“千三”天劫,這樣的大劫總共有九次,跟人族真仙所渡的劫數一致。
九次天劫過后,就能成就“地妖”,屆時會飛升去上界。
藍鼎如今面臨第四次“千三”天劫。
“千三”天劫每三次為一個階段,第四次天劫相對于第三次,天雷的威力至少增加一倍。
當然有些上古異種,比如凰暄,面臨的情況卻是有些不同。
妖族天劫說來話長,此處不再所言。
“藍道友客氣了,貧道前些時日惹了那東鯨歌海的龍鯨族,如今宛如喪家之犬,能借助貴族寶地躲藏些時日,真是感激不盡。”
林照言語雖然自謙,但渾身氣質出塵,神情淡然,哪里有半點惶恐的意思。
“哈哈哈,道友真是個妙人,聽聞道友在鯨乾和鯨無極手中全身而退,如今鯨歌海、風波洋到處傳播著玉辰道人的大名。
藍某當真是佩服的緊。
來,我們為道友的通天手段干杯。”
這藍鼎絲毫沒有妖神大能的傲氣,看起來溫文爾雅,言語間更是豪氣干云。
修為至此,還能謹守平常之心,光這份心境就讓林照很是敬佩。
兩人酒到杯干,聊得頗為投機。
藍菱依偎在母親游碧身旁,看著自家父親和玉辰老仙聊得起興,亦是感到開心。
從這日開始,林照便暫居在龍靈島上。
藍鼎專門為其選了一處景色秀麗,天地靈氣充沛的小院,也無人前來打擾,甚是清凈自在。
藍菱每日過來看望林照,帶些不同靈果,以及深海靈珍,讓玉辰老仙過足了口癮。
藍鼎也偶爾過來跟林照探討大道之途。
雖然碧海靈蛇族跟人族的修行方式不同,但是兩者修行到高深處,總是大道同歸,有相通之處。
比如該族天賦神通多跟水行大道關聯,雙方在此處溝通,便能聊在一起。
妖族天賦神通跟人族修士修行術法神通,最大的區別在于,天賦神通不需要去參悟,妖族修煉到一定境界,自然而然就會施展。
而人族修士則需要悟法,修法,最終施法。
妖族天生便能使用神通,但是不明其所以然,而且所會神通跟血脈關聯,天生就有所限制。
若是用前世西幻游戲當中的職業來劃分,妖族個個都是“術士”職業,碧海靈蛇族還是其中的“龍脈術士”。
而人族各個都是“法師”職業,當然,林照這樣法體雙修的屬于異端。
匆匆三個多月過去。
這日風和日麗,藍鼎來到林照所居小院,雙方在庭院中落座,周圍被奇花異草環繞,不遠處有個小湖,湖面上盛開著朵朵金蓮。
藍鼎一聲不吭,拿出一個碩大的酒壇,又取出七八樣下酒靈珍。
喝酒的也不是小杯,而玉碗。
看著藍鼎如同凡人,舉著酒壇斟入粘稠的琥珀色靈酒,道道酒香直沁心神。
林照目光一閃,也不做聲,就那樣平靜的看著對方動作。
“玉辰道友,我們先干三碗。
這可是我族巧匠以上百種海中奇花,以及海靈谷,按照人族古法釀制而成的靈酒。
至少窖藏了八十年以上,還請道友品鑒。”
藍鼎雙手舉碗,面帶微笑,完全看不出絲毫異常。
林照笑著搖搖頭,也自舉起酒碗,跟主人輕輕碰在一起。
酒液輕輕蕩起漣漪,只見碧玉色與琥珀色相映,煞是好看。
奇香飄蕩在庭院之中,彌漫四溢。
酒未入喉人已醺,靈氣漫枝花木醉。
“咕嘟”、“咕嘟”、“咕嘟”
美酒入喉,綿甜醇厚,道道靈力自腹中散發,似是帶著酒香,充斥在周身氣脈。
恍惚間,林照似是看到了碧波大海,深沉無垠,又似海上一輪明月升起,靜謐而安寧。
“好酒!”
林照雙目朦朧,禁不住大喝一聲。
藍鼎傲然一笑,繼續斟酒,雙方一碗接一碗,很快三碗下肚。
三碗吐然諾,藍鼎再次斟滿美酒,這才對著林照拱手一禮。
林照也不推辭,淡然道:
“我知曉道友有事,盡管直言無妨!”
藍鼎輕輕頷首,半晌未曾出聲,似是在組織言語。
“道友術法通神,想必也看到了本尊狀況。
不錯,本尊渡劫在即。
但是,這次的天劫,本尊絲毫沒有把握。”
林照輕輕端起玉碗,自行抿了一口,并未立刻入喉,而是在舌尖慢慢品味著這上品美酒的滋味。
“一旦本尊渡劫失敗,八成會身死道消,即便是能僥幸存活,也定然無法再擔任族長一職。
想必道友也知曉我碧海靈蛇族現在的狀況,一旦更換族長。
本尊即使不死在天劫之下,也難逃新任族長的殺戮。”
林照點點頭,露出了然之色。
碧海靈蛇族有一項傳統,族長在三個大姓之間輪換。
多年下來,三大宗族之間有頗多仇怨,其中碧姓的勢力最為龐大,如今游姓和藍姓結盟,方能壓過碧姓,也因此三大宗族還能保持平衡。
藍鼎之后,該到碧姓執掌族長大權。
但是藍鼎在位千年,對于碧姓打壓太狠,故而兩族之間有著大仇。
尤其是藍鼎,一旦其渡劫失敗,到碧姓掌權時,一定會報復回來。
此乃明面上的事情,廣為人知,故而林照對于藍鼎今日的舉動門清。
“我明白道友的意思,還請道友直言,需要貧道做到何等程度?”
林照放下玉碗,臉色一正,哪里有絲毫的酒意。
藍鼎神色如常,輕輕的拍了拍手。
頓時游碧挽著藍菱的走入庭院。
母女臉上俱都掛著淚珠,神色慘慘。
藍菱用無助的眼神看著玉辰老仙,小臉上珍珠垂落。
藍菱這孩子生性活潑,這次自己偷偷離家,幸虧遇見了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