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徑。
曲徑通幽有人來。
燕狂行步伐輕緩,落地之聲細微至極,借著林木半匿著身子,去的地方,卻是之前的那處山神廟。
他細觀良久,見無危險,這才朝其走了去,臨的近了,廟里彌漫出一股撲鼻的惡臭,腐味沖天。
自離了石橋,他又修養了三兩日,才將傷勢恢復大半。
還不曾進去,行至門口,他就見一具灰白發臭的尸體被吊在空中,濁黃的尸水滴答滴答落著,似是受了千百次的鞭撻,渾身上下俱是血肉模糊的鞭痕,如一條條腥紅色的蚯蚓爬滿了全身,看的人不寒而栗,驚懼難言。
廟頂被掀去一片,陽光投過正好能落在尸體的身上,受飛鳥啄食,鼠蟻撕咬之苦。
正是白飛飛的娘,白靜。
即便在燕狂行看來,心頭也是發寒,婦人雙手被捆,高高掛著,垂下的臉上,眼耳口鼻俱被剜去,留下幾個血淋淋的窟窿,隱能看見外翻的筋脈血管。
慘不忍睹。
身后馬蹄聲響起,許是瞧見燕狂行呆立廟外未曾進去,才趕了過來,白飛飛牽著馬一雙眼睛藏著不安和驚慌。
“娘!”
走到燕狂行身后,她亦是看見了掛著的尸體,神情先是一怔,繼而慘變,口中發出凄厲的悲鳴,好似鶴唳般刺耳,作勢就欲沖進去。
但卻被燕狂行攔住了。
“先等等,那二人手段歹毒,說不定尸體上還做了什么手腳,你且退遠些!”
燕狂行皺眉瞧著,手腕一抖,彎刀已被順勢擲了出去,飛旋中割斷了繩索,“奪”的一聲釘入一根木柱上。
“砰!”
尸體墜下。
燕狂行卻是一把拽著白飛飛連同青獅暴退開來。
就見本來已死的尸體落地瞬間,渾身竟飛速鼓脹起來,七竅中似有火星竄出,如星火燎原,剎那間,那尸體仿佛血肉毛孔中都在噴涌出火苗,火苗暴漲開來,不下片刻,整個山神廟已是一片火海。
白飛飛瞧的嬌軀顫抖,已是發不出聲來。
也不知他們做了什么手段,這個火焰居然隱隱發綠,燒的快,熄的也快,轉眼竟是將一切付之一炬,威力甚是驚人。
望了眼雙眼空洞失神的白飛飛,燕狂行沉默著解下外衫,走到那一地焦灰旁,尋著之前尸體墜下的地方,裹起一捧骨灰。
等再尋那彎刀時,已找尋不見,想來已是融了。
接過骨灰,白飛飛死死的抱在懷里,話也不說,只是流淚不止,然后默然離去。
這幾天,他不光療傷,白飛飛更是將“幽靈秘籍”悉數告知,以全之前他和白靜做的交易,多半是不想欠下什么。
少女幾個兔起鶻落已無蹤跡,搖頭一嘆,燕狂行翻身上馬,他目光落向那座山,眸子里似有光華流轉,而后一定。
“走,我們上山!”
撫著馬頸,疾馳而去。
時間過的久了,死的人多了,這路上也就愈發冷清了。
天空湛藍,地上卻一片黯淡。
遠山近山更是枯黃無綠,不見翠色,讓人心中憑添幾分心悸。
路過那個集鎮。
豆漿鋪子還開著,青年仍舊只顧埋頭和面,就是生意冷清的厲害,仿佛整個集市就剩他一人,一個活人。
只是見燕狂行過來才抬起了頭。
似是感覺到了什么,青年問道:“你要上去了?”
燕狂行低眉一笑。“來都來了,不上去看看豈非遺憾。不過,我這馬可否拜托你幫我照看一下!”
青年古井似的眼睛如有石子墜落,掀起波紋,看向黑馬。
“好!”
青獅宛若意識到了什么,不停低頭摩挲著燕狂行的臉頰。
安撫了一下青獅,就見燕狂行一面朝“衡山”大步流星奔去,一面縱聲長嘯:“我這就去見識一番天下高手!”
回雁峰,乃是衡山七十二峰之首,號稱南岳第一峰,山路蜿蜒曲折,陡峭如削,怪石嶙峋,燕狂行一口氣直奔出百多丈,這才緩下步伐,暗自警惕,拾階而上。
很快,山路上他遇見了第一具尸體,胸口處有一劍傷,當場斃命,斜靠在山路上,歪著腦袋,早已發臭。
走到近前燕狂行順勢摘下他手中的樸刀,又往上去。
山路曲折,鋪滿了一層腐葉爛殼,加之先前連日的雨水,如今被太陽一烘烤,這山上林中便彌漫著一股味道,腐味。
又是一具尸體。
臉上嵌著幾枚鐵蒺藜,卻是死于暗器。
燕狂行腳下不停,提刀而走,越往上,尸體也越來越多,死狀更是千奇百怪,有的死于掌法被震碎心脈,有的死于拳法,胸口凹陷,有的死于毒,渾身呈一種極為詭異的紫青色,腫脹如球,有的更是尸首兩分,死無全尸。
甚至他還看見幾個同歸于盡的。
江湖傳聞,此役回雁峰上江湖高手不下兩百余人,正邪齊聚,各自攻守同盟,兇險萬分,然這路上他就見到不下百多具尸體,腳下山路滲著一種詭異的烏紅,像是發黑發干的血。
山野寂靜無聲,既無人聲,亦無鳥獸蟲鳴之聲。
“殺,殺,殺…”
豁然,燕狂行腳下一頓,但見一人披頭散發渾身浴血,提著柄青鋒神色癲狂的自遠處山路拐角沖了下來,雙眼赤紅,瘋瘋癲癲,見到活人,他提劍便刺,劍尖似毒舌吐信。
“瘋了?”
燕狂行見對方這般模樣,墨眉一擰,手中樸刀一轉,便迎了上去,劍走輕靈之變,刀走剛猛之勢,這人劍法興許不弱,可如今神志已亂,招不成招,劍不成劍,不過數招,便被他瞅準破綻卸去了長劍,擊倒在地。
他正想發問,那想這個瘋瘋癲癲的人自地上踉蹌爬起,嘴里怪叫嘶吼著,竟然直朝一旁的山路邊緣沖去,一頭跳下萬丈溝壑,死無全尸。
燕狂行并未停留,他腳下再動,已是再次動身。
再往上,沿途的尸體反倒漸漸少了,只因剩下的多是真正的高手,就連死法都不同尋常,胸口中掌,背后衣衫炸裂,連帶著身后的樹木都印著掌印,這是何等功力,連燕狂行都不禁變色。
他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了。
天邊的日頭慢慢西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