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在萊州灣海面上的作業船,隨波微蕩。
與嘉谷海洋牧場計劃利益攸關的各方,都派人前來參觀嘉谷萊州灣海洋牧場的建設。
甭管是從投資規模還是專家團的評估進度來看,萊州灣海洋牧場都只能算是嘉谷海洋大計劃的“前菜”。但是,從頭開建的萊州灣海洋牧場,無疑是給了各方更多的參考樣本。
“太快了!”中信投資的陳堅已經在萊州灣駐扎了兩天,也有不少問題要問齊政:“從立項到施工,嘉谷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你們相比,我們的工作可以說是遠遠拖了后腿。”
一般來說,萊州灣海洋牧場這樣的項目,從立項到動工,少不得要一年半載。但是嘉谷的準備工作做的到位,加上政府高度支持,為了配合萊州灣海洋牧場的落地,甚至不惜對周邊石化工業大動干戈…對于評估流程都還沒走到一半的投資機構來說,這種執行力太有沖擊力了。
“也是趕上了好時機。”齊政說著頓了一下,笑道:“何況,這也是為了給你們一個全面評估嘉谷海洋牧場價值的機會嘛。”
在船上的人聽到齊政的話,都不自覺的咧了咧嘴。
陳堅“嘖嘖”了兩聲,倒也沒有就此來反駁齊政。
因為,越是加深對嘉谷海洋牧場建設體系的了解,就越是對其價值難以估量。
這么說吧,與嘉谷海洋牧場建設體系做對比,國內相關團隊雖然在人工魚礁礁體礁型、投放布局、安全性評價和效果監測評估等方面開展了一些研究,但仍然有相當多領域的研究尚未開展或尚未深入開展研究,總體水平頂多是處于初期探索階段。
海洋牧場,真不是說隨便扔幾塊石頭就是海洋牧場了;嘉谷海洋牧場計劃的調子雖高,但人家也真的不是搞。
都說“一招鮮吃遍天”,但這在海洋牧場建設上是行不通的。
就拿眼下構建萊州灣海洋牧場初級生產力的海草來說,盡管和部分種類的海藻長相相似,海草卻并不是海藻。海草是高等植物,有根莖葉的分化,通常生長在泥沙上;而海藻通常附著在海底的固定結構如礁石、珊瑚,沒有根、莖、葉的分化,也不會開花結實。
嘉谷在東海的海洋牧場,初級生產力的構建主要依靠海藻與珊瑚礁;而在渤海分布區,鰻草就扛起了優勢種大旗。
別以為這種針對不同的需求來構建不同的海洋牧場的能力,只是品種選擇這么簡單。
舉個例子,海草的人工增殖方式主要有兩種——播種法和移植法。
移植法,就是在適宜生長的海域直接移植海草苗或者成熟的植株,通常是將海草成熟單個或多個莖枝與固定物(枚訂、石塊、框架等)一起移植到新生境中,使其在新的生境中生存、繁殖下去,最終達到建立新的海草床的方法。
如果是選擇“移植法”還好說,嘉谷在海藻移植上的很多經驗還可以應用在海草上。但因為與播種法相比,移植法存在成本高、對原海草床破壞較大的問題,嘉谷在海草床構建上是以種子播種法為主。
而種子播種法首先要做好種子采集:海草種子的采集要在海草供區采集繁殖枝后將它們放在人造環境中暫養,直至種子脫落后再加以篩分。采集結束后需要將種子帶水保存,大部分種子需保存在低溫高鹽充空氣條件下…
這樣一來,嘉谷就相當于要開發兩套并不通用的人工增殖技術體系,這其中耗費的精力和資源,足以令一般的公司焦頭爛額了。
這不是一兩個天才就能做的事,只有對海洋牧場基礎和關鍵共性技術體系進行深入研究后,才能舉重若輕的完成。
“怪不得嘉谷能第一個建成國內真正的海洋牧場。”陳堅不止一次這樣感慨。
在他的視線內,只見嘉谷工作人員利用特制的“播種機”,將鰻草的種子比較均勻的散播在海底深處;另外一些技術員穿上防水服,下到刺骨的水中,監測海草“播種”床分布區的邊緣線,記錄每個邊緣位置的GPS定位、影像等資料。
陳堅話鋒一轉道:“齊董,聽說萊州灣海洋牧場是采用‘嘉谷漁民專業合作社’模式共同開發,但很多漁民不太買賬來著?”
齊政對此毫不避諱,笑道:“是有這個情況,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漁民們放棄習慣的生產模式,從漁民變成了海上牧民,從單純的索取者變成了海洋的建設者,總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齊董就這樣支持漁民合作社?”陳堅見多識廣,但他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投資人一樣,對于這么多人要分蛋糕實在無愛。
更坑的是,帶他們分蛋糕人家還不樂意著呢。
齊政的表情帶著些微的笑意,道:“那當然,嘉谷的海洋牧場致力于與漁民共贏,做漁業行業的引領和帶動者,而非攪動一場你死我活的替代競爭。”
這顯然不是陳堅想要的答案,他進一步試探道:“那嘉谷后面的海洋牧場,都會延續這種模式嗎?”
“為什么不呢?我們嘉谷的初衷,就是集中力量辦大事兒,讓努力的人獲得回報,讓做出貢獻的人獲得收益,我們歡迎更多的漁民加入專業合作社,共同開發眼前的蔚藍沃土。”齊政說到此處還有點小驕傲,嘴角翹起道。
陳堅跟著微笑,心情卻不怎么美麗。
他有種感覺,嘉谷引領組建漁民專業合作社,絕不僅僅是為了獲得政府支持,以實現全國規模最大的海域使用權流轉,其中還有對他們資本的警告——我并不一定需要你!
單個漁民的資產當然是拍馬都趕不上專業投資機構,但聚合了千千萬萬個漁民的專業合作社,卻有了無限的可能性。
要說是不是他多想了呢?
那當然是…齊政就是有這個意思。
要知道,時至今日,盡管嘉谷的海洋牧場還沒有全面通過專家評估團的認證,但投資價值已然顯露無疑。
實力一般的投資機構還好說,只求參與其中分一杯羹就滿足了。但以陳堅為首的大投資機構代表,寧愿放慢評估,也希望爭取更多權利,譬如限制漁民合作社入股比例。
這倒也無可厚非,但齊政不能因此而“慣”他們。
怎么說呢?
資本對于商業的意義,就好比于水對自然界的意義。問題是,如果水量太大,又不加控制,就會變成洪水,淹沒大地,生靈涂炭——歷史上不加約束的資本基本干過所有的壞事,販賣人口,販賣毒品算什么,推動的戰爭直至今天也沒有停止過。
當然,資本本身追求的是增殖,沒有善惡之分。如果控制好了,它可以讓偉大的公司如虎添翼;如果控制不好,它可能肆意妄為到將自己推下地獄。
嘉谷的農業項目日益受到資本追捧,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有利可圖,另一方面,某種意義上講,國內是處在了一個岔路口。
以前中國國內資本是稀缺的,這幾十年才慢慢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中到處是機會,資本可以輕松地獲利——倒不是說沒有干過缺德事,但大多數時候展現的還是良性的一面。
只是,現在資本規模越來越大,暴利的機會開始耗盡,資本的思路也越來越野了。
野到了什么程度呢?資本絕大部分時候使用的是銀行的杠桿,說白了,也就是用老百姓匯聚起來的財富為他們自己牟利;這樣也就算了,但更黑心的是,資本還通過上市、建空殼公司等手段,將風險轉嫁給老百姓,形成風險和利潤不同承擔體。
處在這樣一個岔路口,一方面,需要政府能夠做好裁判,例如“反壟斷”,避免讓資本的洪水外溢造成災難。
另一方面,堵不如疏,就像三峽利用超復雜的人類工程來控制住洪水這頭猛獸一樣,需要更多像嘉谷一樣的龍頭,讓資本在實現自我增值的同時也能為社會創造價值。
是的,這點自信齊政還是有的。
起碼,比起放任資本在金融市場上折騰,投資嘉谷的項目,哪怕嘉谷倒閉了,留下的也不是一個個“雷”——搞實業的就是這樣,就算死了,好歹“死有全尸”。
齊政和陳堅的對話,顯然也觸動了其他投資代表的神經,船上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就在此時,又有兩艘快艇駛來,打破了沉默。
眾人抓著船幫,看向來人。
“咦,那不是中海油和中石油的老總嗎?”
“真的假的,他們來湊什么熱鬧?”
“看你說的,渤海可是油氣生產重地。如果嘉谷的海洋牧場鋪滿渤海,改變的可不止傳統漁業生產方式。他們不得來評估評估啊?”
陳堅也是吃驚萬分,轉瞬又有點笑意的想:三桶油的人都來了,就此推測,至少說明各方對嘉谷的海洋牧場計劃是真的看好。
齊政打了個招呼,就笑瞇瞇道:“你們是來參觀萊州灣海洋牧場的吧,來的正好,說不定能見證渤海海域第一個海洋牧場的誕生…”
齊政的口氣很大,聽在陳堅耳中,他卻不由自主的覺得很正常。
寒冬臘月之時,“大海精靈”卻在海底萌芽,人家口氣再大也不是自負,而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