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豆腐腦蔥鹽俱全,晚上沒吃飯的,過來嘗嘗,填填肚子了喔,吃了飯的就當夜宵!”
“過油肉.....色澤金黃、質感外軟里嫩!”
“陳醋,太原老店的陳醋”
夜色漸深,長街嘈雜熱鬧,過往的行人百姓間吆喝絡繹不絕,攬客的伙計扯著嗓門大聲呼喊,街邊攤位下鍋的滾刀肉傳出嗤嗤的過油聲,陸良生穿梭過這邊,遠處的青樓響起叫罵,一陣乒乒乓乓的打砸聲響后,有人被丟到街上,指指點點的注視下,抓起地上的酒肉塞進嘴里,不顧身上疼痛一瘸一拐走遠。
“看來吃霸王餐的,到處都有。”
陸良生看著那人走遠,笑著拉過老驢繼續前行,沿途打聽了一下關于此間屈姓宅院位置,屈元鳳現在是太原衛府鷹揚府任郎將,城中百姓不知姓名,但鷹揚府該是知曉的,尋著打聽到的位置,來到城北,這里街道人跡較少,長街兩側多是高墻大院,宅院基本一致,應該是衛府文武住的地方,院門上方門匾都有寫姓,按著名諱該是不難找。
不過陸良生直接尋著屈元鳳的氣息將這里方圓幾里都搜索一遍,卻是沒感知到徒弟。
‘難道不在城中?’
走了幾家,才看到其中一座宅院寫有‘屈府’二字,上前敲響院門,吱嘎的輕響,一個門房小心翼翼打開門縫,朝外面的陸良生警惕的打量幾眼,衣著灰色,須發銀白,面容老態而祥和,不免有些好感,又看了眼外面留在石階下甩著尾巴的老驢。
便開口問道:“這位老哥,你找誰啊?”
陸良生知曉自己眼下容貌,臉上帶起笑容“找你家屈郎將他若在,勞煩通報一聲就說棲霞山有故人來了。”
“尋我家老爺啊?”門房多看了外面的老人幾眼搖搖頭:“老哥,我家老爺今夜還未回來這個時辰了想必留在軍中也不回來了,你還是等明日再過來碰碰運氣吧。”
門房謹慎何況主人家不在不敢隨意放人進來,多說了兩句,就把門給關上,陸良生皺起眉頭走回石階下轉身看了眼緊閉的院門不覺莞爾想不到自己也有吃閉門羹的時候。
“良生,既然元鳳不在,那就先去尋了客棧住上一晚。”書架里,蛤蟆道人邊打著哈欠,邊開口傳出話語。
“客棧住不成的。”
陸良生灑脫的拍了拍袖袋里面可是一文錢都沒有,最后的錢財也都是幾年前還在南中時就用完了家中更是分文沒有,父母、妹妹臨走時就將銀兩都帶去了長安這一路過來,飯食大多都是從畫里拿出自然也就用不上錢財。
“太原老城總有空余之所容人棲息。”
既然沒錢,陸良生也沒太過糾結,拉過老驢沿著街道四處溜達,就當逛逛此間李淵治下的夜景了。
“公子,你不是跟李淵認識嗎?不如去他那里借宿一晚。”紅憐飄出畫軸,繡鞋踩去地上,腳步輕快的跟在一旁。
陸良生想了一下,覺得還是算了,畢竟交集雖有,但還沒到借宿一晚的地步,何況此時夜色不早,還是不要去打擾別人。
不過說出的話里,用著說笑的語氣,逗著旁邊的女子。
“如今我這番模樣,除了自家徒弟,還有誰能認識,說不得剛一敲門就被人轟走了。”
“誰敢?!妾身收拾了他!”紅憐橫眉瞪眼,適時的舉起拳頭顯出兇戾的剎那,繃不住了,抿嘴也跟著笑起來。
街道幽靜,銀鈴笑聲回蕩,也不知走到了城中哪里,行人稀少,周圍多是一些破舊房舍,偶爾還亮有燈火的人家,照出的光芒里,隱約看到遠處黑暗有廟觀的建筑。
“還說今夜要打野鋪了,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陸良生拉著老驢過去,走近看清是一座破瓦爛檐的土地廟,石碑歪斜插在地面,廟門的石階縫里長滿荒草,窗欞破爛,風吹來,上面掛滿的蛛網微微搖晃。
好在廟門還算完好,陸良生推門進去,土地的泥像矗立神臺,下方還有祭司的小鼎,里面殘有紙灰,想來這里還不算被廢棄。
“太原乃北方重鎮,城中也算繁華,怎的一座土地廟這般破敗?”
陸良生拿起蒲團拍了拍上面灰塵,灑脫的丟去一旁坐下,片刻,神臺上的泥塑閃顯神光,一道身形矮小的人影拄著拐杖走了出來,看到坐在那邊須發皆白的老人,感受到對方身上王朝敕令,以及一股難以說清的氣機,臉色一變頓時拱起手。
“小小土地,見過國師。”
“土地公不用多禮。”陸良生也沒成想自己隨意說了一句,倒是把這方土地給引了出來,起身還去對方一禮,“剛才本國師不過隨意感嘆罷了,不用勞煩出來相見。”
身形佝僂的土地公呼出一口氣,賠笑的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是國師有事召見。”
話是這般說,土地還是將陸良生剛才的感嘆解釋一番,“此間乃是舊廟,城中的官員在他處另起了一座新的,將我神位請了過去。”
原來是另有了新廟,不住這邊了,陸良生也沒什么要問的了,畢竟召土地也是無意之舉,又說了些話,將這位土地公送走,從書架里尋了蠟燭點燃,放去神臺,仍由老驢在廟里匍匐打滾,取了書架放到旁邊,籍著火光翻起書來。
廟外街道變得幽靜,渲染灰色的游云露出月牙,月光清冷照著外面這條破舊的街道,風里有著腳步聲踏踏的跑動,似乎瞧見了這邊光亮,朝著土地廟跑來。
聽到動靜,陸良生抬起頭,廟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一個瘦不拉幾的孩童進來,轉身就將門給碰上,猴子般一下跳到廟柱上,抓住垂著的紅布,不管上面灰塵,就蕩了起來,手一松,直接跳到供桌上穩穩站實。
燭火搖曳,陸良生這才看清站在不遠桌上的孩童,面容枯瘦,身子單薄,穿著卻是錦衣緞袍,不過袍擺下,一雙步履硬是裂開了個口子,連里面的足袋也都破開,露出幾根腳趾在外面翹來翹去。
看上去病怏怏的孩童,似乎也注意到了持書的老人在看他,蹲下來,挑挑下巴。
“老頭,你看什么?”
“老夫在看一個夜不歸宿的孩子。”
陸良生饒有興趣的打量,對方看似瘦弱的厲害,可血氣非比尋常,倒是難得一見,“此間破廟,為何深夜跑來?”
“你又為何過來?”那孩子似乎并不懼陌生人,一屁股坐去桌上,懸著兩條腿踢踏:“這里可是小爺的地方,當然想來就來......”
就在說話間,陸良生忽然側臉看去打開的廟門,隱約聽到叫嚷聲、腳步聲蔓延。
“這邊,小公子一定又來這邊了。”
“快快!”
“等會兒說話的時候,聲音盡量別大聲。”
陸良生自收回視線,笑道:“找你的?”
坐在供桌的小孩也是聽到了,斜眼哼了一聲,跳下桌子跑去將廟門給關上,轉身又將靠墻歪倒的半截土地娘娘給抱了起來,神像乃實心雕琢,就算不截也有上百斤重,硬是被讓孩童給抱著放去廟門堵上。
“好大的力氣。”這般小的年紀,有這種力氣,陸良生可謂頭一次見,忍不住贊賞了一聲,“你如何做到的?”
那邊的孩童得意昂起下巴,拍去手上灰塵。
“我天生神力啊。”
此時,外面的人已經跑到這邊,有人叫道:“小公子,小的們看到你了。”
“跟我們回去吧。”
“老爺,還有夫人該等急了,會生氣的。”
“哎喲,門堵住了!”
“快快,翻窗進去。”
窗外人影幢幢,分去數道影子沿著窗欞那邊跑動,像是翻進來,小孩兒有些惱了,捏緊了拳頭。
“小爺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玩會兒,一個個就知道叫我回去!”
忽然,偏頭看去神臺那邊的白胡子老頭,笑了起來,腳下一蹬,就躍了過去,蹲在陸良生旁邊。
“老頭,等會兒他們進來,你就說沒見過我可否?”
說完,跳上神臺,爬去土地神像,躍去上方吊著的華蓋,下一秒,廟內兩側的窗欞有幾人翻了進來,目光四下看了看,輕咦出聲。
“......怪了,怎么只有一根蠟燭,人呢?”
“快到處找找。”
“找過了,沒有啊。”
“難道小公子也玩起狡兔三窟?”“說不得故意引我們到這里,其實從后面偷偷跑了。”
“那這里的蠟燭誰點的?”
“肯定是小公子啊,引我們過來的,那么重的神像堵在門口,也只有小公子能做到了。”
“......那趕緊從后面追!”
進來的幾人檢查過四周,甚至連華蓋也看了,連人影兒都沒瞧見,急急忙忙出了土地廟,繞到后面追去了。
上方華蓋,孩童得身影跳下來,呼出一口氣,好奇的看著面前的老人,“老頭,剛剛他們明明已經看到我了,怎么好像什么都沒看見?也沒看見你好端端的坐在這兒。”
“我天生會法術。”
陸良生將這孩子剛才說的話,還了回去,不過對方聽到法術兩字,眼睛都冒起光來,猴急的蹲到地上,伸手拉住他袖口使勁搖晃。
“老.....老先生,你教我法術好不好?我叫李玄霸!很能打!”
“不教!”
陸良生笑著輕輕一動胳膊,不著痕跡的將寬袖從他手里扯出,拿起書繼續看著,急的那孩童起身,抓耳撓腮的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