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二刻,馬車駛過清晨安靜的長街,陸良生坐在馬車內,掀開簾角,往昔滿大街的落葉不見了蹤跡。
…...為國舉士,想來當今陛下很看重讀書人,不然往日也沒見有人來打掃街道,若是如此,應該能耐心聽我一言。
陸良生想著,放下簾角,不久,車轅緩緩停下來,有人過來,隔著窗框在外面低聲道:
“陸進士,宣陽門到了。”
百官府舍距離入皇城的宮門并不算遠,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達,陸良生下了車后,前面那輛馬車內,之前那名宦官翹著蘭花撩起簾角,正看過來,臉上粉末都在堆起的諂笑里往下掉。
“陸郎,安心在宣陽門等候,殿試還未開始,后面的路,就不方便你進去了,那是宮人走的。”
聽到‘陸郎’這個稱呼,陸良生渾身都顫了一下,比見妖魔鬼怪還要來的滲人。
連忙垂下臉,抬起雙袖拱手回了一聲:“這位公公慢走。”
那宦門抿唇點頭,放下簾子。
“走!”
駕車的侍衛一抖韁繩,馬匹拉著車架緩緩駛離,沿著這邊的城墻去了另一道小門而入。
陸良生松了口氣,平復心里的惡寒,雖說文人風骨,可書里講的那些故事,不得不讓他對宮里的宦官保持不得罪的狀態。
隨后,檢查考證、進士身份等東西,才轉身走向那邊的宣陽門。
此刻,宣陽門尚未打開,許許多多在京官員云集,陸良生卷過袖口,朝幾個看來的官員,禮貌的拱拱手,走到一旁等候,不多時,有幾輛宮中的馬車駛來,下車的身影多是這次禮部會試脫穎而出的青年才俊,一下來,與相熟的官員拱手施禮恭維吹捧一番。
又過得一陣,宮中的馬車接連駛來這方停下,下來的人均是參加這次殿試的,前前后后近二十人。
“時辰已到,殿試進士呈列入皇城。”
城樓上,有傳訊的宦官高聲喧了一聲,那邊云集的官員迅速走到兩邊,陸良生正要擠過去時,有人將他喚住。
“殿試切莫緊張,有什么答什么,將心中所想照實答出即可。”
說話的官員,正是閔常文,他向來不喜結黨營私,之前見到陸良生下了馬車,也并沒有過去說話,到的此時見書生從旁邊過去,才忍不住叮囑對方。
陸良生側過臉,點頭。
“良生知曉。”
便是,走去與那邊集合,跟著引路的宦官,走進宣陽門。
映入眼簾的也并非陸良生所想的大殿樓舍,相反,兩側多是長長的紅漆高墻,墻內是什么地方,一個看不到。
之后,過了大司馬門署,這才是真正進了皇宮。
“那邊是月華池,乃當年高祖皇帝得高人指點所挖,池中筑有涼亭閣樓,每日盛夏,可是陛下、貴妃們最喜的地方,可惜池中那尊望月金蟾丟了許多年….”
聽著引領的宦官介紹路過的皇宮各處大殿風景,說到遠方的大湖,陸良生早先在周府上聽過望月金蟾的事,心里倒是沒什么感覺。
唯一的感受,就是皇宮實在太大…
不久,陸良生共十九人于文昭殿外的長檐下等候內里的召見,微風吹來,整座大殿外面的廣場冷清清,基本聽不到什么聲音,偶爾附近的侍衛、宦官也會投來一眼,又轉回去。
陸良生偏過頭,看著阻隔視線的殿墻,能感受到里面有武人磅礴的血氣,應該是皇帝身邊侍衛一類。
“與左正陽差不了多少…”
外面的天空,陽光已從云隙照下來,白云游走,差不多巳時左右,文昭殿門口有人過來,進行第二道搜身檢查,隨后,依次入內。
“各進士入座,勿要亂看。”
說話的是一位登龍閣學士,陸良生與其余人朝他拱手見禮,便尋了自己的座位,將筆墨放到了桌面。
大殿陳設簡單,四根殿柱外,兩側只有四盞青銅燈柱照來火光,正中首位,一張龍椅空在那里,兩側各站了四名侍衛,身姿挺拔,兩臂垂在兩邊,手卻是距離刀柄不到半尺。
目光掃過一圈,陸良生方才拿出墨硯,開始磨墨,片刻,殿試的答卷分發下來,一個宦官拿來香爐,點燃了一支香。
題目倒也不出奇,僅僅只是問政的一些措施。
“天工造物,素來利民,利民則蘊養國力….”
陸良生看了一遍題目,心里拿捏了內容,筆尖飛快的在紙張上游龍似的書寫開來。
大殿安靜,全是毛筆書寫紙上的沙沙沙聲。
正將腦中所思的內容,隨筆尖游走化作一個個字跡時,陸良生忽然停了停筆,感覺有兩視線望了過來落在他身上。
微微抬了抬臉,余光之中,上方首位,一道身影走上御階,坐在了那龍椅上,陸良生怎么可能猜不出對方身份。
皇帝。
“能親自督考,也不像傳言中那般不理朝政的樣子…”
想著的同時,筆尖唰唰的也在紙張上飛走,香爐里,燃香斷裂落下灰燼,守候一旁的宦官扯開嗓門兒,陡然一聲高喧:
“時間已到,封卷,雙手離席,起身!”
陸良生站起來,看著考卷上滿滿的字跡,還是滿意的。
里面的內容,說及的政事措施,他都是借賀涼州來加以設想,希望從另一個方向告訴皇帝那邊的困境。
目光抬起,御階之上的龍庭,那人已經離開,只看到一點側影。
考卷封存帶走后,座位前一幫進士也有幾人嘆了口氣,想必時間緊迫,寫的并不完美,似乎并不知道剛才皇帝來過。
“諸位進士,還請外面等候召見。”
一個宦官過來,站在殿門躬身說了句,陸良生等人進士這才出殿,此時離晌午還早,周圍也俱是宮中侍衛把守,不讓他們亂走,多走出幾步,都有宦官過來勸說,或警告一番。
“若是會元神出竅,倒是可以將這皇宮游覽一番。”
陸良生站在一側,偏頭看去其余十八位進士相互攀談,或許深受閔常文、叔驊公熏陶,不愿結交、專營。
所以,這會兒雖然看著外面廣場景色,心里卻是想起其他的,比如那位皇帝。
觀人先觀氣,以陸良生現在的修為,觀一人之氣還是能隨意做到的,殿中匆匆一瞥,不難發現對方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少了天子人君之相。
用修道中的話來講,這位皇帝少了龍氣。
“唉…難怪會被普渡慈航輕易迷惑。”
想了一會兒,偶爾也有未來的同僚過來與他打招呼,隨意說笑幾句,便是有宦官過來喧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