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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身雞毛

  “爹,給我買了筆墨,那咱家的驢怎么辦?”

  “你娘說買頭老驢…..湊合了吧。”

  城外,陸良生跟著父親在牲口互市穿行,陸老石回了兒子,上前去摸探出柵欄的毛驢嘴,查看口齒,這里是富水縣郊外的騾馬市集,不過大多販賣的是駑馬、驢騾這種家畜,牛是基本見不到的,官府有明文規定,耕牛不得私人買賣。

  那邊,剛好與人討價還價完的商販,轉過身來,笑吟吟的看著陸老石:“這位老哥你摸的這頭驢,年歲有點大了,拉磨還行,拉車走不了二十里,干脆看看這邊的,都是兩歲大的。”

  陸老石看去商販指去的欄柵,那邊都是口齒輕的,四肢有力,皮肉彪壯,一看就是下地、拉車的好牲口。

  頗有些眼饞,隨后搖搖頭:“還是買老驢,這頭怎么賣?”

  “三百四十文,你拿走,給不了,晚上我要把它宰了賣肉。”

  “三百四十文啊…..”

  陸老石有點猶豫,摸了摸縫在衣內的布兜,看去伸出欄柵的牲口,老驢皮毛松散無光,背脊右肋還有幾處鞭打的疤痕,一副骨瘦粼粼,隨時要倒的模樣,兩眼渾濁的看著面前跟商人討教還價的陸老石,伸出舌頭去舔他袖口。

  “那就…..那就它了。”

  陸老石終究有些不忍,一咬牙掏出錢袋子,一枚枚的銅子數了半響,付給那商販,摸了摸驢頭,將它牽出來,看著陸良生,苦笑:“咱家徹底空了,回去,千萬別跟你娘說,花這么多錢買了頭太老的驢。”

  “嗯,我曉得。”

  少年頭了頭,偏頭看去跟在父親身后踢踏蹄子的老驢,微皺了下細眉:“青懷補夢里,好像有一篇,還春術,不知道對畜生有沒有用,等回去翻翻。”

  想著,父子倆回到趕集的那邊,集市已經散了,遍地狼藉,加上前天下過雨,道路泥濘并不好走,同村的人此時也大多賣完了東西,采購了家里所需的柴米油鹽,聚集在一起,等到陸老石父子倆回來,便是上路返村。

  這兩天的見聞,陸良生感受到了外面世界很大的不同和新鮮,對于一個從未接觸外界的少年來講,沖擊也是有的,同樣反給少年身上的,是見過一定世面的閱歷。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沒有去看看那陳員外請的戲班子,途中聽父親還有幾個同村的人在那講戲曲如何如何好聽,唱戲的花旦如何漂亮之類。

  “.…..出城的時候,我打聽了,那給陳員外唱戲的,那可是河谷郡那邊有名的花旦,李家班的臺柱,聽說才十六歲,那嗓音,能把人的魂兒都勾沒了…這次好像唱的還是新戲,專門給陳員外準備的,叫…..叫什么問壽來著。”

  “哎,先不說那唱戲的,今天我到城里給家里婆娘扯布的時候,聽說西北面不太平,莫不是要打仗了?”

  “關我們這些人屁事,官府不給咱們加稅,已經老天爺開恩了。”

  車軸帶著吱吱呀呀的聲響,返村的眾人一路吹噓在城中聽到的見聞,回家后,又能給婆娘孩子面前說一通,顯擺一下見識。

  夕陽西下,西云燒的通紅,山麓披上了一層霞衣。

  陸良生一路聽著這幫大老爺們胡天胡地說著話,他坐在驢車上,遠遠的,望見村子的輪廓,寥寥炊煙升起。

  進村后,東西分了出來,陸老石牽著老驢,良生則拿著筆墨,還未走到自家籬笆院門外,就聽到李金花與人吵嚷的聲音。

  “偷我們家的雞,還想偷最后一只,信不信老娘現在就拿棍子打死你!”

  “我就是在你家門口站了會兒,憑什么說我偷的,你敢打,我就敢躺,懶死你們!”

  “欺負我家男人出門了是吧?好,老娘看看你躺不躺——”

  “你敢蠻橫,我讓全村都聽見,你誣賴人,敢打我,就告官!”

  站在籬笆院門朝里面,與李金花爭吵的人,父子倆都認識,陸二賴,大名已經沒人記得了,同村同姓,說起來也是沾親的,不過卻是村里出了名的閑漢,游手好閑慣了,經常在別家外面轉悠,時不時調戲女人,前些年還有婆娘,后來受不了他,跟人跑了,這下變得更加懶散,有時單獨遇見女人有點亂來,為此被人打過不少次。

  陸老石再溫吞的人,臉上也呈出怒容,那邊院子口的陸二賴注意到身后有人,急忙閃到一旁,陸老石直接走了進去,從妻子手中拿過棍棒,嚇得那二賴縮了一下。

  “陸老石!你想干什么?!我可沒偷你家的雞,是你婆娘見你出門,心里寂寞到外面偷漢子,我跟你還是堂親,幫你守著…”

  陸老石將棍子舉起來對著他:“給我滾!”

  旁邊的李金花也是潑辣,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就砸了過去,那二賴躲開,向后退:“哈哈…..你們就這能耐,肯定是你們自己把自己家的雞吃了,賴在我頭上,想白得一只…”

  正說著,感覺有人沖過來,他側臉看去,陸良生已經抬起了腳,蹬出。

  呯的一下,懶漢側胯頓時一痛,腳下踉蹌,朝旁邊倒了下去。

  “再不滾,打死你!”陸老石也沖了過來。

  那二賴嚇得從地上爬起,灰頭土臉的指了指院口的父子倆,放了兩句狠話,屁滾尿流的跑遠了。

  事情暫時落下了,可平白丟了一只雞,讓李金花坐到檐下哽咽催淚,陸老石過去跟著坐下,輕輕撫她后背順氣:“沒了就沒了,下次再買一只回來,你看我們家的驢也回來了…”

  陸良生看著父母一陣,與妹妹打過招呼,讓她也過去幫忙安慰下,便轉身出門,那陸二賴的家就在村的北邊,兩間茅草房,泥巴敷的墻都破了幾個洞,都能看見里面,房門也松了,斜塌在一邊。

  陸二賴估計沒回來,屋中沒有人,陸良生走去,里面沒什么東西,一個灶頭,一張木床,還一張缺了腿的木桌。

  “嗯?”

  巡視周圍,走到灶頭時,良生忽然疑惑的輕咦,蹲下來,灶口的柴灰上,拿起幾片羽毛,還有兩根骨頭。

  “還說沒偷…..”

  捏著那幾片雞毛,起身離開,走出不遠,遠遠看到陸二賴在田間小路哼著曲兒,搖搖拽拽回來,朝河邊洗衣服的幾個婦人吹了一聲口哨,惹的有人朝他大罵。

  “哼。”陸良生看了眼,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雞毛,一路回到家里,母親此時已經平復了情緒,眼眶還有微紅,跟陸老石正將堆柴的地方清理出來搭一個棚子,小纖在側旁打下手,小臉上全是汗水,抬起頭時,見到兄長徑直回到房間,有些疑惑的偏了偏頭。

  房間里。

  南水拾遺、青懷補夢被拿出來擺在床上,陸良生一頁一頁的翻,紙張翻動的輕響片刻后停下,一段有些模糊的字跡倒映在少年眸底。

  “…淮江有人烤鳥雀數只,翌日,全身長毛,奇癢難當,拔之又長,一連數日方退…..名曰拔毛術,亥時對月,朝南…”

  “南水拾遺多有古怪、懲治之類的小術,當中也有惡毒致人死地的方法,那二賴雖可惡,但不至于把人弄死…..就這個吧。”

  拿定主意,將上面方法記下,吃過晚飯,父母妹妹都睡下后,陸良生看了看月亮,便是拿著那雞毛推門走出。

  深夜的冷風拂過貧瘠的山村,某家院落響起幾聲犬吠,人的咳嗽,勞作一天的人大多已經睡去,漆黑里走過的身影,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時辰,來到之前來過的草屋外面。

  結了蛛網的窗框里,能清晰聽到陸二賴的呼嚕聲。

  窗外,黑影靠近,對著皎月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隨即將雞毛放到窗邊,輕輕吹了一口氣。

  雞毛搖晃,漂浮而起,乘著微風鉆進窗戶。

  緊挨窗戶的木床上,熟睡的懶漢蹭了蹭腿,一片雞毛悄無聲息的落在他臉上,或許有些癢,抓撓幾下,夢囈著翻了翻身,睡的香甜。

  窗外,陸良生看了片刻,也轉身離去,回到屋里,感覺有些頭昏,也沒多想,蒙頭昏睡了過去。

  翌日。

  陸良生剛剛醒來,像是得了風寒,渾身無力,腦袋有些昏沉,起來洗漱時,忽然掀起哄鬧。

  小纖從外面飛快的跑回來,滿臉通紅,氣喘吁吁的指著外面:“哥…..你快去看看,昨天和我們家鬧過的那個陸二賴…..嘻嘻…..哈哈哈——”

  說到這里她倒是先笑了起來,灶房忙活的李金花出來:“笑什么,趕緊說啊。”

  “他…..他…..”

  小姑娘使勁憋著笑意,平復了一下:“他全身長了好多雞毛!”

  “該!”李金花罵了一聲,擦了擦手上的水漬,連忙跟著閨女出去,她必須是要看看那個家伙倒霉的樣子。

  “還真的管用。”

  陸良生擦了一把臉,人清醒了不少,“師父教的東西,還真不錯…..我該回他點什么呢?”

  出了小院,跟在母親和妹妹后面,來到村中間,人聲變得喧鬧、嘈雜,以及哄笑。

  “啊啊啊啊——”

  圍攏的人群中間,陸二賴驚恐的在地上打滾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淡黃色的雞毛從他皮膚里長出來,全身都是,奇癢難耐的用手去抓扯,硬生生拔下幾簇,連點皮都扯破,鮮血淋漓一片。

  但很快,扯下的雞毛,又重新長出來。

  “救救我.....你們誰救救我......好癢......好癢啊......”

  使勁的拔扯,跪在地上不停朝周圍看戲的村民求救,但沒人理他。

夢想島中文    大隋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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