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本想說是一時情急口不擇言,但剛剛彎下腰準備施禮,腦袋里忽然靈光一閃,話到嘴邊改了主意。
“陛下,您猜對了,臣確實是這么想的。”
“你說什么?”李世民霍然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抓儀刀,高公公趕緊攔著,李牧也做出一副懼怕的樣子,趕緊道:“陛下先不要著急動怒,容臣解釋啊!”
“哼!”李世民把儀刀扔在地上,冷著臉看著李牧,道:“朕就容你解釋,解釋不清,你就自己了斷了吧!”
雖然知道李世民是在嚇唬自己,但是聽到這樣的話,李牧還是心中微微一寒,伴君如伴虎這句話說得果然是沒有錯,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這老板可真是暴戾。李牧低著頭醞釀了一會兒情緒,努力擠了擠眼睛,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是雙目通紅,像要哭出來似的了。
“陛下!”李牧顫抖著聲音道:“臣以為陛下知臣,但沒想到,陛下竟還會如此誤解臣。陛下!臣是一個視金錢如糞土之人啊,臣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陛下啊!”
李世民看到這樣一幕,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下意識退后了兩步,道:“有話快說,再故弄玄虛,朕要罰你了!”
“哦。”李牧應了聲,收起了表演形態,正經道:“陛下,臣今日雖然是與魏征爭吵才說出這些話,但是在說的時候,臣是過了腦子的,絕非意氣之爭。”
李世民怒極反笑,道:“這么說你還有理了?”
“是的。”李牧正色道:“陛下,臣昨日回到家里,一直在想這兩天發生事情。臣以為,雖然是因臣鬧了一場亂子,但對于朝廷,對陛下來說,卻是一件大好事。”
“哦?”李世民聽李牧這樣說,心中微動,不動聲色問道:“好從何來,朕怎不知。”
“陛下可還記得,臣與孔祭酒第一次爭辯之時,臣對陛下說過,若陛下需要,臣愿為陛下做士族公敵。”
李世民點點頭,道:“是有這回事,朕記得,但與此事何干?”
“陛下,臣如今不得不承認,彼時臣狂妄了。門閥士族的力量,遠超過臣的估計。”
“你還知道啊!”李世民哼道:“門閥士族傳承千年,哪是那么好對付的?若真像你想的那般容易,朕早就收拾了他們,還用得著你來?”
“陛下說的對,臣也是如此想的。在臣發覺了自己的錯誤之后,臣就開始思考新的辦法。臣思慮再三,覺得硬碰硬不是辦法,因為皇權與門閥士族之間,有根本的利益矛盾,如果硬來,只會讓他們團結得越來越緊密,越來越鐵板一塊,更加不好對付。還是應該婉轉為之,分化,是一個好辦法。”
李世民的眼睛亮了起來,追問道:“如何分化?”
“臣向陛下諫言收歸礦藏,就是為了這件事。陛下把礦藏收歸朝廷,再進行分配,親朝廷者,準其特許經營,而遠朝廷者,則不予 其利。如此一來,得利者為保其利,必對陛下歸心,而未得利者就會憎恨得利者,自然分化了。”
“妙!”李世民贊了一聲,又嘆道:“卿所言甚合朕心,可惜如今被魏征這廝攪和了。”
“不。”李牧認真道:“陛下,臣以為還要多謝魏征。”
“為何?”
“剛剛臣說了,這幾日的事情對朝廷和陛下來說,是一件大好事,正應在魏征身上。因為新政還有臣的事情,魏征帶著山東士族跳了出來,但他卻沒想到太原王氏為了煤石之利,帶著清河崔氏、趙郡李氏也站了出來。如此,分化已然完成,而且效果更好。臣原本的計策,雖然也能達到分化之效,但是未得利的一方,會因此記恨得利者與陛下。而如今山東自請不施新政,而陛下也答應了他們,這份恨意便沒有了。剛剛臣假借意氣之爭,不給山東貞觀犁,又把責任丟給了魏征和山東大儒,如此一來,若來年實施新政的地區過得比山東好,百姓只會憎恨魏征與山東士族,而與陛下無關。陛下豈不是正應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么?”
“原來如此!”李世民露出恍然之色,他是真的沒想到這么深。聽李牧這么一說,他才反應過來。可不是么?新政本來是要推行天下的,你山東不干,朕允了。你們跟李牧結下死仇,惹惱了人家,不給你貞觀犁了。讓你道歉又不肯,那怪的誰來?若因此吃虧,又怪的誰來?
李世民樂了,道:“你小子可真是夠壞的,處處挖坑給人跳。但是你要明白,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說的新政與貞觀犁都奏效,并且得到預期的效果,若你搞砸了,還不如山東,那丟臉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陛下,臣有十二萬分的把握,絕對不可能搞砸。”李牧挺直了腰板,自信十足道:“對于賺錢之道,臣還是有點底氣的。”
李世民不愛看李牧這臭屁的樣子,扯開話題道:“但你也太狂傲了一些,你憑什么考狀元,還跟魏征立賭約,你就不怕輸了?”
李牧笑道:“陛下,那也是臣故意的,一是為了氣他一下,再者,臣覺得魏征在這件事上是有功的,給他點賞錢。聽說他家日子過得挺艱難的,臣與他算是同事,怎好意思不伸出援手啊。”
“呵!”李世民冷笑一聲,心想朕若信了你,才真是三歲小兒了,你這分明是想折辱人家。李世民肅然道:“你小子大毛病沒有,這小毛病實在是太多了。還說不是意氣之爭,新政和分化之策都是你提的,但你卻把官給辭了,明明不用如此。如今你身無官職,如何辦事?”李世民嘆了口氣,道:“過些日子,朕尋個機會,讓你官復原職吧,以后少干這種口舌之快的事情。”
“陛下,臣可是真心辭官啊!”
李世民怒道:“你還敢說?”
“陛下,臣說的是真心話,臣年紀小,總被人看不起,唯有科舉才能證明 臣的本事。現距明年春闈還有半年,臣覺得臣有機會,就算成不了狀元,及第應該是沒問題的。陛下也看到字據了,臣說的是狀元,魏征寫的可是及第,這是他自己寫的,興許臣還能省下這一千兩黃金呢。”
李世民見李牧說得真摯,不似作假,微微蹙眉,道:“難得你有志氣,也好,年輕人多讀讀書不是壞事。既然如此,朕就讓你在崇文館讀書吧,太子也在崇文館,你與他做個伴讀。崇文館的教授,都是朕選了又選的大才之人,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好請教一二。”
李牧一聽,臉都要綠了。他廢了這么大的勁辭了官,其實就是看要入冬了,想休一個寒假罷了。至于官職,如今工部少得了他么?早晚他都能回得去,可是如今李世民卻當了真,真讓他做學生了。李牧當然不肯,上輩子他就最討厭念書,好不容易穿越了,還得念書,這不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么?
“陛下,臣覺得以臣的聰明才智,自學就行。”
“胡說八道!”李世民斥道:“夸了你幾句,就真當自己是天才了。科舉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那是有規矩的,你自己學,如何應考?你雖然有幾分才能,但是不可恃才傲物,須知三人行必有我師的道理。崇文館的教授們,賺錢或許不如你,但是經義文章,定是比你要強的,好好學,朕會過問的。”
李牧還能說啥?只好老實應道:“臣遵旨。”
李世民頷首點點頭,道:“你繼續說。”
李牧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陛下…讓臣說啥?臣都已經說完了呀。”
“少裝傻充愣,蒙混不過去!你找朕要錢,還要跟朕做買賣,什么意思,趕緊給朕說清楚了!”
“啊,臣剛剛忽然想到要去崇文館做學生,有點受刺激了,一下給忘了。”李牧深吸了口氣,道:“陛下,關于這件事,臣要先問陛下一個問題,陛下是否也覺得做買賣是賤業?”
李世民凝眉想了想,道:“天下子民,朕皆愛之,在朕眼里沒有賤民,也沒有賤業。”
“陛下胸襟如海,臣佩服之至。”李牧小小地拍了個馬屁,然后說道:“既然陛下如此賢明,那臣便直言不諱了。臣以為,陛下也可以做買賣。”
“朕?”李世民被李牧的話嚇了一跳,道:“朕要管理國家,如何做買賣?而且朕記得父皇要做買賣的時候,還是你勸父皇不要表明身份,否則沒人敢跟做他的生意,怎么現在你又開始勸朕做買賣了,難道你覺得朕的威嚴不如父皇么?”
這是一個必錯題,不是得罪皇帝就是得罪皇帝他爹,李牧才不答呢,直接繞了過去,道:“陛下,您誤解了臣的意思,臣的意思是,陛下可以用做買賣的思路來處理事情,至于做買賣嘛,如有需要,自然是臣為陛下分憂了。”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你先說,朕先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