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粒微塵(完)
盛夏時節，青云峰上，百花爭艷，仙氣裊裊。
陸鳳秋坐在觀星亭下正在和陸子虛下棋。
陸子虛是青云九子當中，學藝最雜的。
若說陸鳳秋這一身本事，青云九子之中誰學的最多，非陸子虛莫屬。
陸子虛猶愛下棋，甚至連他的法器也改成了棋子。
“師尊，五日之后，玉親王要登基了，大師兄讓我去送一份賀禮。“
陸子虛落下一子，悄然說道。
“無妨，你大師兄做的不錯，聽你大師兄的便是。”
“不過，你們師兄弟要牢記，我青云道不是太上道，也不能是方仙道、正一道。”
陸鳳秋道。
陸子虛道：“現在洪家，趙家，徹底的完了，每天玉親王都發出號令，擒拿趙家，洪家散布在大乾，海外，甚至塞外草原，西域，北方苦寒之地的黨羽，到了現在全部被捉拿歸案。”
“趙家，洪家，本都是數百年的望族，九族之大簡直是數都數不過來，現在洪玄機被冠以誅九族的大罪，九族全部擒拿，甚至洪家的祠堂，洪家的祖墳，先人尸骨都要挖出來，遭剎鞠、尸，刀砍斧劈，然后焚燒。”
“洪易身為玉親王臂助，倒也不加以勸阻，這人倒還真是狠辣無情，當初師尊不收洪易進青云道，是不是早已經看穿了洪易的秉性。”
陸鳳秋笑了笑，道：“子虛，你覺得，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陸子虛聞言，略微思考一下，道：“人之初，性本善，這不是師尊您讓書院眾人傳授天下蒙學之中《三字經》開篇的第一句話嗎？”
陸鳳秋道：”為師想聽聽你的看法。“
陸子虛道：“人天生就有惻隱之心，自然是人性本善。”
陸鳳秋落下一子，笑道：“據為師所知，洪易勸誡了玉親王，只誅首惡。”
陸子虛聞言，訝然道：“是嗎？”
“這么說來，還是人性本善。”
陸鳳秋卻是搖頭。
陸子虛見狀，疑惑道：“難道師尊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陸子虛雖然少年老成，但人生閱歷太少。
“難道師尊認為，人性本惡嗎？“
陸鳳秋微微搖頭，道：“人性非本善，亦非本惡，而是善惡的結合。”
“就像你說的那般，人生來有惻隱之心，但人的天性是做對自己有利的事，很多時候，為了“利己”，就會不知不覺地去“損人”。”
“人性中的“惡”是確實存在的，人性的”善“也是存在的。”
“惡人為惡，不是心中無善，而是心中的善被惡給壓倒。”
“善人為善，也不是心中無惡，而是心中的惡被善給壓倒。”
“人，本來就是矛盾的結合體。”
“善惡，都需要去引導。”
陸子虛聞言，若有所思，道：”師尊這么一說，徒兒倒是明白了不少。“
陸鳳秋笑道：“該你落子了。”
陸子虛再落一子，接著說道：“前些日子，成千上萬的空間之門，幻象之門，出觀在周易書院周圍，六十萬大軍包圍玉京城的景象還歷歷在目，洪易的能耐還真是不小。”
“玉親王若無洪易鼎立相助，恐怕也不會走到今日。”
“只是，洪玄機已經死了，他們這般做無異于是在造反，所謂清君側，鏟除洪玄機的余黨，也都不過是托詞。”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這其實是在篡位。”
“玉親王得位不正，恐怕日后大乾皇室后代還會出現這樣的亂子。”
陸鳳秋笑了笑，道：“不錯，看的很清楚。”
陸子虛道：“幾個月前，洪易當初找上梵家，讓梵家臣服，梵家提出了一起剿滅青云道的計劃，被洪易直接一口拒絕。”
“梵家老祖差點被洪易一拳打死，諸子世家的輝煌要一去不復返了。”
陸鳳秋道：”洪易是聰明人，他雖然繼承了諸子的遺志，但也能看出諸子世家的危害，以梵州為例，梵家在梵州做土皇帝做了千年之久。“
“如今洪易上位，有鏟除諸子世家根基的機會，自然會推波助瀾。”
陸子虛道：”還是師尊看的遠，徒兒等是望塵莫及。“
“不過恐怕乾帝不會死心。”
陸鳳秋道：“喪家之犬，何以為懼？”
春去夏至，秋來冬去。
又是一年過去。
離玉親王登基已經過去一年，玉親王登基為帝，號玉皇大帝。
玉親王冊封青云道為九十九州第一圣地，大乾第一道門。
這一天，陸鳳秋坐在青云峰之上。
天空之中震動無比，乾帝楊盤踏著造化之舟，帶著以梵家為首的諸子世家終于出現。
同時出現的還有夢神機，夢神機祭出了永恒國度。
這些人的到來，玉京城內的玉皇大帝楊乾和洪易似乎根本不知道一般。
“青云子，你殺玄機，斷朕之臂助！”
“今日，朕來取你性命！”
“來祭玄機在天之靈！”
那是乾帝楊盤在怒喝。
“青云子，你斷我諸子世家根基，你比洪易還要可惡一百倍！”
“今日，我諸子世家與你青云道不死不休！”
那是諸子世家的人在咆哮。
“青云子，你是在等我嗎？”
“我等待了許久，終于等來了這個機會，今日，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強！”
那是已經成就了陽神的夢神機在低語。
陸鳳秋笑了。
沒有說話，只見天地風云變色，雷海出現，狂風大作。
這一日，青云道上空血雨腥風，染紅了天際。
陸鳳秋高聲一喝：“青云道弟子何在！”
青云五峰之上同時響起聲聲震天響的高呼。
“在！在！在！”
陸鳳秋道一聲。
“結天罡三十六劍陣，誅敵！”
無數道劍光從青云五峰上沖天而起。
磅礴劍氣絞殺而出。
陸鳳秋四劫劍祭出，猶如死神一般，悄無聲息的將夢神機給誅殺。
夢神機死了。
一代兇人，徹底湮滅。
沒有翻起什么浪花。
緊接著，乾帝好不容易修好的造化之舟碎裂了。
乾帝隕落。
諸子世家之人落荒而逃，被無盡的劍芒追上，盡數誅殺。
青云道弟子的劍陣，在這一戰震驚天下。
青云道的聲威，臻至巔峰。
玉京城，皇宮之內。
玉皇大帝楊乾還有洪易看著那血染的天際。
洪易嘆息道：“陛下，看來，青云子的實力的確已經達到了前人沒有達到的境界。”
“或許，臣該前往起源之地走一趟了。”
“在那里，或許臣可以再進一步。”
楊乾道：“青云道放出風聲，說是青云子要將掌教之位傳給木少白。“
“青云子在一日，青云道的地位便牢不可動。”
洪易道：“陛下放心，一切有臣在。”
楊乾道：“青云子說，大千世界之外，還有新的天地，洪易，你覺得呢？”
洪易道：“依臣之見，青云子沒有誆騙世人。”
“臣有一種感覺，青云子要離開了。”
楊乾訝然道：“哦？為何這樣說？”
洪易道：“陛下，青云子這么多年來，著手于傳道，從不染指皇權爭斗。”
“他的實力早已經橫壓當世，若是他的青云道和太上道一般，恐怕今日也不會有你我君臣在此。”
“如今，他準備卸去掌教之位。”
“而青云道在天下九十九州也盡數有了道統。”
“煉氣之法遍布天下九十九州，恐怕用不了多少年，便會成為修行者的首要選擇。”
“臣雖然向天下推行龍牙米，但是煉氣之法本身就是在吞吐吸收天地靈氣，配合龍牙米效果更佳。”
“青云子，志不在大千世界。”
“或許，他真的能跨過彼岸。”
楊乾點頭道：”你所言，的確有理，只是，青云子在一天，朕便覺得如芒在背。“
“有這樣一個超脫于世俗之上的人存在，總是有些不安穩。”
“說到底還是青云道的影響力太大了，青云子的影響力也太大了。”
“朕登基以來本來就已經有些余孽不服氣，若是青云道不臣服，朕總覺得這皇位坐的不安穩。”
洪易道：“再給臣一點時間。”
楊乾感慨道：“希望青云子真如洪易你所言一般，志不在大千世界吧。”
青云峰上，至道殿中。
陸鳳秋已經正式將青云道掌教之位傳給了木少白。
自從擊殺夢神機、楊盤之后，他就一直都在青云峰上修行，淡出了眾人的視線。
外界都知道他還在，但已經很少有外人再見過他。
在青云峰上修行三年之后，主線任務終于完結。
在陽神世界呆了數年之久。
他的坤部七大神通也終于練至了通幽。
只要將驅神練就，這坤部七大神通，也就要徹底練成。
歷經數年，他終于觸摸到了一絲本真大道的痕跡。
不過，想要真正的煉化出自己的本真大道，還得數年苦功。
心境修行，依舊是不可操之過急。
每一段旅程，陸鳳秋都在用心去體驗。
每一個世界的經歷，都化作了他煉化本真大道的養分。
陸鳳秋的心境還在不斷蛻變著。
這幾年間，青云九子已經完全成長起來。
青云道弟子繁多，事務也繁雜。
光靠掌教一人自然不可能管的過人，處理這么多事情。
陸鳳秋將青云五峰交給其中五個徒弟打理。
又分五峰之主。
木少白青云峰掌教，是青云峰主峰一脈的第一代傳人。
秋禪掌管東來峰，柳飄飄掌管西去峰。
連水掌管南來峰，陸子虛掌管北往峰。
至于韓靈葉、魯青衣、張耳、白曌四人則被派往天下各處坐鎮，守護青云道弟子。
至此，青云道的事情已經完全不用陸鳳秋操心。
任務完結，陸鳳秋沒有著急離去，他在全力參透這坤部最后一個神通，驅神。
又耗費了三年之功，方才將這驅神給練成。
這一日，洪易來了青云峰。
洪易沒有從撕裂虛空而來。
而是堂堂正正的從青云道登門，求見陸鳳秋。
陸鳳秋在青云峰的后山見到了洪易。
比起數年前的少年洪易，如今的洪易氣勢內斂，身為總理陰陽的軍機大臣，內閣首輔。
洪易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或許，在很多人眼中洪易的地位還要遠遠超過玉皇大帝楊乾。
陸鳳秋和洪易在觀星亭下相對而坐。
洪易看著這滿山的美景，眼中露出沉醉之色。
“想不到我洪易有朝一日，還能心平氣和的與真人坐在一起。”
陸鳳秋看著洪易身上那返璞歸真的氣息，微微一笑。
“看來，自從你尸解之后，你的心境就已經完全變化了。”
沒錯，洪易已經尸解了。
不過以他的修為，尸解過后，很快又重新回到了巔峰。
他和洪玄機沒有了血緣關系。
不再有牽扯。
“其實，自從我尸解之后，我心中就一直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積壓在我心中很久了，今日既然來見真人，那就不吐不快。”
“不知真人可否如實相告。”
洪易緩緩說道。
陸鳳秋笑道：“但問無妨。”
洪易道：“當年，我拜師之時，真人曾叫我剔骨還父，以真人的智慧怎會不知那無異于是在斷我的武道根基，莫非真人那時候便有骨肉重生之法可助我重塑肉身？”
陸鳳秋笑了笑，道：“結果是什么重要嗎？”
洪易聞言，頓了下，然后灑然一笑，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
“我明白了。”
“看來是我自己錯失了拜入真人門下的機緣。”
陸鳳秋笑道：“人生路漫漫，要學會與自己和解。”
洪易聞言，頗為贊同的說道：“真人這話倒是說到了我心坎里去了。”
“真人何時離去？”
下一刻，洪易卻是突然轉了話鋒。
陸鳳秋抬手，指向了遙遠的天際。
“在起源之地，想必你已經感受到了一些東西，那里看似離彼岸很近，但是卻很遠很遠。”
“諸子百圣的路，行不通的，即便是人人都跨過彼岸之橋，也不可能人人如龍。”
“一棵樹上結出的果子，總不可能粒粒飽滿。”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何必要人人成龍？”
“道就在那里，蕓蕓眾生若能領悟，自會自強不息。”
洪易點頭道：“沒錯，或許，人人如龍這個大宏愿，我真的不太可能完成了。”
“我知道真人曾經去過起源之地，長生大帝和我打了一個賭。“
“我和他說了真人曾經所言，大千世界并不是宇宙的中心，大千世界不過是真正大宇宙之中的一粒微塵。”
陸鳳秋道：“然后呢？”
洪易道：“然后長生大帝融合到了我的體內，他應該也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真人，我想知道，我還能超脫嗎？”
陸鳳秋笑了笑，道：“宏愿完成與否，與你能否超脫并不沖突，心若超脫，彼岸即達，想要走出去，往前一跨，便可知曉能不能跨的過去。”
洪易聞言，若有所思。
陸鳳秋道：“貧道會在七日之后離去。”
洪易道：“七日之后，我來送真人。”
七日之后，青云峰上，陸鳳秋騎著鹿小花破空而去，天際深處，紫氣東來三萬里。
青云峰上，青云道弟子高呼。
“恭送道祖！”
花開花落，悠悠歲月，猶如一夢，煙雨大千還在流傳著關于青云道祖的傳說。
又是一個紀元過去，洪易站在浩瀚無盡的星河之中，回望大千世界，低聲呢喃道：“還真是一粒微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