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鬼市
這時候，從外面則是走了幾個人過來，在劉大人的門外站住，應該是新補充過來的護衛了。
不過這幾個人雖然看起來頗為精悍，一個個的年齡卻都是頗大，頭發花白不說，有一個甚至還斷了一只手，用鐵鉤代替。
看著這些明顯就有些力不從心的護衛，然后聽到了劉大人的話，方林巖微微嘆了一口氣，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回去的時候劉大人特地給他們派了一輛馬車，因此只用了差不多不到一個小時就回到了濟民藥棧。
確定了家人無恙，只是損失了不少藥材之后，霍師傅也是心里面一塊石頭落了地，開始張羅著喝酒。
酒過三巡之后，雙方便開始聊起分開之后的事情，因為現在的通訊終究不如后世發達。
所以方林巖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在長崎那邊固然冒著極大的風險，但是宋育人這邊同樣也是一點兒也不輕松，在上海那邊的活動也遭受到了極大的阻力，甚至還遭受到了刺殺。
好在宋育人并不是普通人，他擁有比其余的官員更堅定的信念，甚至堪稱頑固的執著！所以依然在不懈的活動和努力著，并且在耗費了大量的銀錢之后，有了重大的突破。
聽到了這個消息，方林巖也是頗為振奮的，連喝了三杯之后便站起來告辭：
“各位，今天本來應該和大家共謀一醉的，但是劉大人那邊我實在放不下心，現在還能有這樣敢戰的好官兒實在太少了，那幫日本瘋子肯定不會放過他，我得去軍營那邊看看有沒有什么幫得上忙的地方。”
聽到了方林巖的話之后，霍師傅呵呵的笑了起來道：
“六公子其實大可以放心，劉大人這邊和小鬼子打的交道可不少，而且咱們天津這邊唯有他肯攆著這幫小鬼子開干也是有原因的。”
方林巖聽了以后，眼前一亮道：
“愿聞其詳。”
霍師傅笑道：
“劉大人本名叫做劉家亮，他打東洋小鬼子這可是家學淵源，他的父親乃一代名將劉銘傳，在臺灣那邊做了整整十一年的總督呢。”
“日本人自從侵占了琉球之后，對臺灣就一直都是垂涎三尺，念念不忘。對劉老將軍也是始終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日本人這邊的鬼蜮伎倆，劉大人也是見多了！他之前遇襲也是大意了而已，如今既然重視了起來，那肯定就不用擔心的。”
方林巖頓時震驚，他萬萬都沒想到，這位劉大人竟然是劉銘傳的兒子！而后者則是晚晴的時候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的大人物啊。
他乃是淮軍大將之一，在與太平天國的戰斗當中立下赫赫戰功，這倒也罷了，關鍵是他在中法戰爭當中死守臺灣基隆，累計擊斃法軍數千人，自身以身作則十分頑強，戰功赫赫。
可以這么說，清政府在清末的國際地位，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劉銘傳打出來的，而他之后則是一直擔任臺灣巡撫，力抗法國人和日本人對臺灣的野心，可以說是功勞顯赫。
聽到了霍師傅這么說，阿七也是忍不住道：
“聽說當年日本人收買不成，就利用奸細對劉銘傳劉大人下毒，雖然因為救治得時沒有生命危險，卻也讓他老人家口吐鮮血，留下了病根兒，前年劉大人病逝的原因也是舊傷發作。”
“正是因為這種種緣由，劉家亮劉大人對日本人深恨不已，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國仇家恨啊。”
“所以，當這幫東洋小鬼子流竄到了咱們天津這邊以后，也就是劉大人十分上心追著他們屁股攆，與之不共戴天勢不兩立。換成是別人的話，那肯定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過且過了。”
在了解到了這一系列的情況之后，方林巖也是放下了心來。
這么說起來的話，很顯然后面被補充進來的那幾名護衛看似年紀大，并且還有殘廢，卻應該才是劉大人手里面真正的心腹，拿得出手的戰力了。
而這時候的方林巖也是終于放下心來，日本人入侵這一支“鐵軍”畢竟乃是在中國腹地作戰。
而自己私下已經組織起來了若大刀王五，霍師傅，李三這樣的高手為助力，官面兒上還有劉大人這樣盡忠職守的武將來進行追繳，不說什么將其覆滅，但對其形成巨大的壓制應該不在話下了。
一干人當夜歡飲，直至夜深才散去，方林巖也就住在了濟民藥棧，當然，李三拿了方林巖的錢，并且當然還想賺更多的錢，于是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方林巖的雇傭為他辦事了。
至于面子這種東西，當然是不存在的，要面子的話李三也不會去做楚留香的同行了.......
等到即將睡下的時候，方林巖就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身上還有兩件被標為“貴重物”的東西等著變現呢。
這兩件東西分別是那把薙刀世話女房，還有一個茶具懷雪盛芳。
其介紹也說得很清楚，只要是帶有“貴重物”這條標簽的，都可以拿到東亞的大城市的古玩市場上去出售，或者以物易物。
天津這時候當然算是整個東亞地區的大城市了，并且穩穩妥妥能排入前五，所以 此時方林巖其實就在天津郊外，而他身邊還有李三這個銷贓的大行家，所以他很干脆的就將李三叫了過來道：
“三爺，我這里有兩件東西，需要去天津那邊有實力的店里面讓他們瞅瞅，您知道路子嗎？”
李三聽了以后立即道：
“東西是干的還是濕的？”
方林巖頓時有些愕然，李三這時候才啞然失笑，知道這位大少爺應該是不明白他們的行話，便道：
“干的就是指行貨，濕的就是指來路可能有問題的，見不得光的。”
方林巖盤算了一下，這兩樣東西都是從日本人手里面搶來的，那來路肯定有些問題。
但是自己拿到中國這邊的市場上來賣，并且自己還背了豪門（過氣）公子的身份，外加當下自己還在京師商圈兒里面小有名氣，那肯定問題不大了，于是便道：
“都沒問題。”
李三道：
“若是急著出手的話，就直接去鬼市了啊，我們歇到四更（凌晨2點左右）就出發，到了之后出了貨，還能嘗嘗那邊的耳朵眼兒炸糕和面茶，那可是一絕！”
方林巖奇道：
“我還以為來路有問題要直接去鬼市呢，怎么沒問題也去啊？”
李三一笑道：
“我的公子爺，您這外行了不是，現在的鬼市都是在租界里面開了，要給那邊的印度巡捕交錢的，每天都會扛著連發快槍在街面兒上巡邏呢，因為這條街上治安有保證，所以是相當火爆。”
“于是，也有不少行內的大東家看中了里面的利潤，在鬼市的那條街上給賃了門臉兒，鬼市一開也就跟著開門兒了，然后門口挑上一個燈籠，無論冬夏都得弄一條厚厚的布簾子遮住，這是為了給去鬼市的人保密。”
“這些坐地店雖然給得價格未必會太高，但勝在省心沒有后患，回頭萬一出了什么岔子也有找人說理的地方。外加租界里面的洋人也會來逛逛，因此還是生意挺好的。”
方林巖聽了李三的話以后點點頭道：
“行，那咱們就先歇歇，睡到四更的時候就起來，然后去咱們天津的鬼市瞧瞧去。”
四個小時以后，
方林巖和李三已經到了天津鬼市當中了，兩人在路上還比了一下腳力，李三這家伙外號“燕子”可想而知其輕身功夫必然是第一流的，可以說是要耐力有耐力，要速度有速度。
與之相比起來，方林巖還是有明顯差距的，不過燕子李三卻是嘖嘖稱奇，認為方林巖真的是天賦異稟，沒有學過他們門派的輕功居然就有這樣的腳力了。
若不是考慮到這位胡家六少爺肯定是對做飛賊沒什么興趣，搞不好都有將其收入門下的念頭的呢。
這凌晨的古玩市場為什么又叫鬼市呢？
這源頭就在于晚清民初那會兒，社會動蕩不安，社會階層變化劇烈，什么王爺啊巨富啊轉眼之間傾家蕩產的多的是。
沒有錢沒有權勢了，家里的生活還要維持，大白天的去當鋪呢，怕熟人看到沒有面子，就在凌晨這個人少的時間里面戴上帽子或者圍巾，將家里的家當拿出來賣。
漸漸的這種行為就成了氣候，因為這個點兒都是鬼活動的點兒嘛，所以鬼市就因此得名。
當然，又有人說這鬼市當中魚龍混雜，比起白天來光線極差，想要來買老物件兒的就非常考驗自身的眼力和經驗，能在里面混得風生水起的都是不折不扣的老鬼老江湖，所以將之叫做鬼市。
兩人抵達鬼市的時候，發覺這里已經十分熱鬧了，最顯眼的就是十幾個掐著黑才出攤，只做夜間生意的飲食攤子，別看地方小，燉的蒸的烤的炒的應有盡有，都能給客人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沿著街面兒擺過去的，就是一排地攤兒了，攤子上的東西有真有假，全靠眼力，給價還價一般都不開口，雙方是在袖子里面數手指，看樣子就是一個啞巴也能在這里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
當然，這些地攤兒肯定不是方林巖的目標，他也沒有撿漏的心思，跟隨著李三到了一家透出燈光，有著厚厚棉布門臉兒的鋪子門口，鋪子的匾額上寫著“鑒古齋”三個大字，然后兩人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方林巖心思肯定也十分靈動，立即道：
“里面有人？”
李三道：
“是的，鬼市的規矩就是避免客人相互照面，鋪子上有客人的時候就不接待其余的人。”
然后李三對著旁邊的架子歪歪頭：
“若是里面沒有客人的話，旁邊就會掛上一盞紅燈籠的。”
仿佛聽到了方林巖的話，布簾子一動，里面就走了出來一名客人，頭上戴著北方常見的狗皮氈帽，脖子上和口鼻處還圍著厚實的圍巾，只剩余下來一雙通紅的眼睛露在了外面，看樣子還是剛剛流過眼淚的模樣。
這名客人匆匆離去之后，緊接著里面就走出來了一名戴著瓜皮小帽的小伙計，對著兩人道：
“兩位爺，里面請。”
等走進去里面以后，就發覺當中還是頗為寬敞的，除了旁邊的柜臺里面的展品之外，墻壁上還有幾戶字畫，一名中年人正在對著蠟燭端詳著一只小罐子，看樣子應該是剛剛收來的。
聽到了腳步響之后，中年人抬頭一看頓時笑了：
“喲呵，三爺！是哪陣風把你這貴客吹來了。”
李三拱拱手道：
“在您面前，我可當不起這爺字，這一次過來卻是陪著這位胡六少爺來的。”
中年人聽了以后，立即就將手里面東西放下，然后拱拱手：
“在下何進勇，見過胡六少爺，請問六少爺這次過來是想要選些東西？還是要將東西變現呢？”
方林巖笑笑道：
“是把手里面的東西變現。”
然后他便先將那個茶杯：懷雪盛芳拿了出來，擺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這也是行內的規矩，但凡是易碎的東西，都不能直接手遞手，而是要先放到旁邊放好，然后別人再去取。
有很多不懂行的人就是因為這一點，賣家故意在過手的時候做手腳，讓瓷器之類的摔在地上嘩啦一聲化成碎片。
然后買家就攤上大事兒了，對方會硬說是你沒接穩摔壞了他的傳家之寶，拿到衙門打官司也是一樁糊涂案子，最后或許賣家會通情達理說自認倒霉，責任一家一半.....買家也只能無奈掏錢。
等到買家給錢走人以后，賣家就哈哈大笑著打開旁邊的箱子，里面便是同款“傳家寶”幾十個.....
何進勇能和李三做生意，那肯定是既有眼力，也有勢力的，畢竟銷贓這種事情普通人是干不了的，官面兒上沒有背景的話，一出事就是傾家蕩產。
何進勇看著手中的這個杯子，臉色開始從最初的平淡，漸漸到最后的驚訝，然后又慢慢的轉為平淡，接著他正要說話，方林巖就率先道：
“何老板，我有幾句話想要說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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