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少女

　　好冷。

　　死不瞑目的佩姬躺在狹小的棺材里，意識漸漸清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都是燒灼般的痛苦，又像是萬千只毛毛蟲往皮膚里鉆，充滿了令人難忍的奇癢感。

　　父親，死了。

　　母親，死了。

　　房子，被燒了。

　　連我也…

　　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死前的畫面。

　　兇手咬住了她的脖子，她奮力掙扎喊叫，卻始終無法擺脫。

　　她的大叫聲吵醒了父母，他們推門進來查看。

　　然后，兇手的利爪劃開了父親的氣管，刺穿了母親的胸膛。

　　她轉過頭來，唇角猶然還帶著鮮血，正是阿基里斯家族的侍女利薇特。以前佩姬去上高中的時候，在門口還和她打過招呼。

　　然后她點起了火，將整個臥室都變成一片火海…

　　疼，好疼。

　　棺材里的佩姬嘶啞地喊叫起來，聲音如老鳩般刺耳難聽，充滿了死亡的不甘、悲鳴與痛恨。

　　終于她用力頂開了棺材蓋子，一只手破土而出，感受到了久違的涼爽空氣。

　　嗯？坐在墓碑上的阿斯克看了過來。這家伙這么快就醒了？我還以為要等到下半夜…

　　佩姬從墳墓里艱難地扒出身子，滿身都掛著泥土和落葉。這是位有著亞美尼亞血統的十七歲少女，漆黑如墨的頭發在腦后披散開來，左右臉側的頭發則束成了小辮子。

　　她的相貌帶有明顯的東西方混血特征，既有西方人深邃而立體的五官，又有東方特色的細膩白皙肌膚，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美女NPC。

　　也難怪前世在露宿街頭的時候，一眼就被路過的玩家注意到了。

　　死前身體在火場中燒出的結痂，如同蛻皮般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光潔的皮膚。她微微地喘息著，雙手撐在邊沿將下半身拔出來。

　　然后她就看見了坐在墓碑上的阿斯克。

　　“死而復生。”阿斯克啪啪鼓掌，“值得慶賀。”

　　“阿基里斯！”怒火從心底如火山般洶涌噴出，佩姬在地面上瞬間反蹬沖出，右手五指伸出利爪撲向阿斯克。

　　她要將這個殺人兇手撕成碎片！

　　然而迎面而來的是一道寒光，她整個人都被斬飛出去。

　　崩山擊。

　　在佩姬沖出去的同時，阿斯克已經跳下墓碑，雙手持劍向下劈斬。

　　這是來自神圣所羅門帝國的軍用劍術崩山擊，使劍者雙手持劍高舉于頭頂，以高頂位起勢狠狠下劈，只要命中敵人基本上就已經結束戰斗。

　　只是佩姬并不屬于普通人，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從左肩到右小腹被斬開一道可怖的傷口，幾乎可以看見里面的肋骨和內臟。

　　來自血肉I的知識涌入她的意識，引導著她將肉體力量往傷口處涌去，很快傷口附近的皮肉便蠕動著粘合起來，眨眼間便恢復如初。

　　“不錯。”阿斯克表示滿意。

　　如此好用的超凡能力，讓佩姬不僅僅能做輸出（傷害制造者），必要的時候還能暫時充當MT（傷害承擔者），加入自己的團隊真是再合適不過。

　　佩姬再次發力前沖，這次她并沒有冒然直沖正面，而是以一個短促的弧形急速繞后，撲向了阿斯克毫無設防的后背。

　　又是一道寒光閃過，她再次被斬飛出去，劍斫在她的頭顱上留下一道可怖的傷口。

　　“教你個常識。”阿斯克已經轉過身來，長劍瀟灑地扛在肩上，“企圖繞后攻擊的時候，眼神不要向旁邊瞥，一定要緊盯我的眼睛，假裝你要正面沖殺——掩蓋戰術意圖是很重要的環節。”

　　“是你！”佩姬痛苦地趴在地面上，肉體力量正在愈合她面部的傷口。由于消耗過大，她的靈性開始干涸，意識幾乎要虛脫，“阿基里斯！是你殺死了我的父母，是不是？！”

　　“不是。”阿斯克直接說道。

　　佩姬一愣，臉上的表情僵硬起來。

　　經過剛才的兩次交手，她已經認識到自己完全不是阿斯克的對手。

　　雖然她并不知道昔日那個吊兒郎當的貴族少爺，怎么突然就變成了實力如此可怕的劍士，但假如對方輕而易舉就能殺死自己，那就更沒有理由故意扯個謊言來誆騙了。

　　“兇手是你家的侍女利薇特。”佩姬一字一頓地說。

　　“是的，但這并非出自于我的授命。”阿斯克說，“事實上，他們只聽從于我家現今的女主人，而她是一只吸血鬼。”

　　佩姬的身軀顫抖著，腦海里的線索終于被串聯到一起。

　　“你不是？”她試探著問。

　　“我不是。”阿斯克說，“你才是。”

　　“我是…我是…”佩姬看著自己的雙手，臉色慘白，“吸血鬼。”

　　夏季的雷陣雨來得是如此猛烈，轉瞬間雨點就開始密集地落了下來。

　　阿斯克在雨夜里持劍佇立，看著面前這個少女跪在地面上，痛苦地佝僂身子蜷縮起來，雙指深深地扣入泥土里。

　　撕心裂肺的哭嚎在飄搖的風雨聲中被淹沒了，沒有人能夠聽見。

　　雨越下越大，短時間內并沒有停止的跡象。

　　阿斯克嘆了口氣，過去將佩姬扛了起來。后者并沒有掙扎，也不反抗，只是任由他將自己扛起，仿佛一灘死去的爛肉。

　　這座墓園建立在小山丘上，最高處是一幢廢棄的屋子，守墓人偶爾會在此居住守夜。阿斯克來到廢屋前，敲了敲門。

　　里面沒人。

　　于是他推門進去，在黑暗的角落里找到上次還未燃盡的木柴，生起了火。佩姬被放在火堆旁邊，雙眼無神地躺倒在地上，仿佛失卻了全部的理智與意識。

　　“其實變成吸血鬼也不是不好。”阿斯克脫下濕透的棉甲，試圖用火堆烘干，“往好的方面想，你的相貌從此就固定在18歲了，正是青春可人的年紀呢。永遠的18歲，多讓人羨慕啊。而且你也不用吃飯，不用喝水，不用呼吸，只要定期攝取血液就能青春永駐。哈哈，別的女人是每月流血，你是每月吸血。”

　　“我是個怪物。”佩姬的嘴巴呆滯地一張一合。

　　“怪物怎么了？”阿斯克說，“長得丑陋的那才是怪物，長得好看的…那叫人外娘。”

　　“有區別么？”佩姬凄慘地笑起來。

　　“當然了。”阿斯克撥動著火堆，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你聽過魔潮嗎？”

　　佩姬沉默。

　　“當魔潮來臨時，亂世將起，英雄輩出。”阿斯克說，“現在正是魔潮初起的時候，超凡等級上限已經被提升到了5，關于隱秘的血脈知識也即將不再是秘密。我這么說你可能不大明白，用例子來解釋吧。第三紀末尾，所羅門共和國的后三巨頭你知道吧？屋大維選擇了龍的血脈，馬克.安東尼選擇了魔鬼的血脈，而雷必達是人類純血主義者，拒絕選擇超凡血脈。”

　　“于是雷必達首先出局。最后屋大維在內戰中獲勝，自封為所羅門共和國的終身元首，此舉被視為共和國轉變為帝國的標志里程碑。”阿斯克繼續說道，“屋大維晚年的時候，龍的血脈已經將他的人類血脈腐蝕殆盡。在他死后超凡力量逸散，無法再保持人類的形態，露出了近二十米長的巨龍真身。官方足足出動了40名動力裝甲騎士，才把巨龍的龐大尸體從宮殿里抬出來。”

　　“人們不會覺得害怕嗎？”佩姬抬起頭來，咬著下唇問道。

　　“并不害怕。”阿斯克解釋道，“那時還沒有所羅門教呢。在萬神教信仰體系下，人們以自己家族的超凡血脈為榮。事實上，在屋大維去世后，它的巨龍尸身被送入所羅門萬神廟，被封為龍神愷撒.奧古斯都。從此羅馬皇帝皆以奧古斯都為自己冠名，他們認為這個名字里含有龍神的力量，可以庇佑自己掌控權力，俯瞰世間。”

　　佩姬不安地抱住自己的膝蓋。她有些被阿斯克說服了，當然還有些本能的害怕，想了想又再次問道：

　　“那歷史上有沒有吸血鬼的血脈呢？”

　　“有啊。”阿斯克說，“特蘭西瓦尼亞大公弗拉德三世，走的就是血族路線的血脈。我記得他好像已經到了第4級。特蘭西瓦尼亞公國本身是信奉所羅門公教的，你看大公本人一點事兒也沒有。因為特蘭西瓦尼亞公國和汗格里公國，都是教廷布置的東方防線的一部分，用于抵擋從西伯利亞方向遷徙的游牧民族侵襲。”

　　“嗯…”佩姬覺得腦子不夠用了。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君士坦丁堡，對東所羅門帝國以外的世界也一無所知。不過阿斯克所說的話極大地鼓舞了她，吸血鬼的血脈并不可怕，它只是萬千超凡血脈里的一種。

　　“你為什么幫我呢？”佩姬幽幽看著火堆，火光照得她的神情變幻莫名。

　　“因為我們有同樣的目標啊。”阿斯克回答道，“你想要為你的家人復仇不是嗎？”

　　“是的。”佩姬抓緊了褲腿。她如今還穿著下葬前被換上的亞麻裹尸布，那種粗糲的觸感讓她覺得有些恍惚，“那你想要做什么？”

　　“殺全家啊。”阿斯克將一塊木柴丟進火里，“當然，是殺我的全家。”

　　佩姬轉過頭去，錯愕地看著他。

　　“別這樣看著我啊。”阿斯克笑著說道，“我的父母已經被那個女人殺死了，管家和仆人也都被轉化成了吸血鬼，他們至今還霸占著我的祖宅呢。雖然那幢房子我也不是很留戀，但是畢竟也是父母給我留下來的遺產，總不能便宜了那幫外人。”

　　“我明白了。”佩姬低聲說道，“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沒錯。”阿斯克說，“近期來說，你的敵人是那些殺死你父母的吸血鬼。而長遠來看，教會，守夜人和狩魔獵人才是你的宿敵。如果不具備對應的超凡實力，作為血族的你一旦暴露，很快就會被找出來殺死。”

　　“你擁有血肉I的超凡特性，可以說起點就高于這座城市里的絕大多數人了，包括我在內。你現在缺乏的只是將超凡力量轉化為肉體力量，以及運用它們的經驗而已。這方面我可以教你，當然也不是無償的，需要你簽訂一份靈魂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