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大時代下的平凡人(三)
“大，我回來了。”蒙川斜跨著書包，身穿青衫，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為每天吃肉的緣故，使得其看著像十七八歲的男子。
在蒙連村的村口處，聚集有百余位村民，他們或蹲在原地，或雙手插兜，看著他們村子里走出去上學的娃兒。
對蒙鐵柱來說，每次他的娃兒回村，就是他最高興的時候，因為這是他蒙鐵柱最驕傲的時候。
世代耕種的農民，誰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娃兒，還能有書讀，要知道這些，都是官老爺、奸商、大老爺們才有資格觸及到的，但是自從定國公率部平定陜西流寇，這也使得亙古不變的土坡坡上，徹徹底底的發生了改變。
與孟連村其他的娃兒不同，每次蒙川回來，都是單獨回來，且回來一次的間隔很長，但是每一次蒙川回來，那對于孟連村上下，絕對是一件大事。
“蒙川哥回來了，蒙川哥回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
“蒙川哥…”
在蒙川距離村口還有一段距離時，聚集在一起的小孩，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蹦蹦跳跳的向蒙川跑去。
看著聚集在自己身邊的小孩，蒙川的臉上也洋溢著笑容，低頭從自己的書包中，掏出了一大把糖果，這在西安城是隨處可見的東西，但是在這偏遠的孟連村，卻是非常少見的稀罕物。
當蒙川掏出糖果的時候，聚集在身邊的小孩，嘰嘰喳喳的叫喊著，眼神中閃爍著高興的神色。
“吃糖了，吃糖了…”
“蒙川哥給我一顆…”
“吃…”
聚集在村口的大人，見村上的娃兒，圍著蒙川，臉上雖說洋溢著笑容，但還是走上前，轟散道：“去去去，慫娃，都快到一邊玩去。”
農家樸實的情感，在這時表現得淋漓盡致。
“村長，大…”蒙川見村中大人齊來，恭敬的微微低頭，喊道。
連勝的臉上帶著微笑，憨厚的模樣，眼神中卻不失精明。
蒙連村是一座自然村落，與移民相結合的產物，蒙連村先前叫做涂下村，只不過后來因為荒災、流寇，使得村中居住的百姓走了多半，而聚集在一起的村民中，有小半是蒙姓百姓，后來遷移來的百姓中，有十余戶是連姓百姓，慢慢的因為一些事情，這涂下村就改成了孟連村。
與遼東地區的情況不同，因為平定流寇的速度極快，使得趙宗武所攜帶的基層官吏，多用于構建府、縣、鎮一級，對于村級政權，或用軍卒，或用百姓，西北地區因為貧瘠的緣故，使得該地域極其的排外，所以說用這種相結合的方式，才能盡快讓西北地區穩定下來。
連勝看著蒙鐵柱寵溺的撫摸著蒙川的腦袋，笑著說道：“鐵柱，娃兒都是多大的人了，你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她當做小孩一樣看待。
這娃兒在新式學堂，那都是數一數二的尖尖，你讓族人看見該說笑了。”
聽了連勝的回話，蒙鐵柱輕拍蒙川的肩膀，臉上洋溢著憨厚的笑容，道：“娃兒再是新式學堂的子弟，那首先也是我蒙鐵柱的娃兒，老子摸娃兒的腦袋，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再者說娃兒再有出息，那也是我蒙連村的后生，不過這慫娃，看起來比之前有長高了不少啊！”
有蒙鐵柱、連勝在這說著，身后那些蒙連村的大人，也都加入到說笑之中，而蒙川亦游刃有余的應對著。
能夠被選進新式學堂的學生，那接受的教育，并不只是簡單的新式教育，諸如數算、天文、地理等都會有所涉獵，對他們來說，心性的磨礪同樣也是最重要的存在。
說話間，蒙連村老小，就聚集到了蒙鐵柱家中，原本寬敞的院落，此時卻顯得有些狹小，這樣的情況，唯獨在蒙川回村的時候才會出現。
看著熱情的長輩，眼神中帶著真摯的孩童，蒙川這眼神中閃過了幾分堅定，看著說笑的長輩，遂講道：“村長，這一次蒙川回村，有一事想要向村長商量。”
原本在說笑的大人，見蒙川鄭重的說道，都停下了討論，看向蒙川，而連勝聽后更是笑道：“娃兒，你有什么只管跟大（叔的意思）說，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自從當上這蒙連村的村長，連勝的心態，漸漸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千百年來盤踞的思想，使得他們都會不自覺的認為，族權至上的根底。
但這對于中央集權來說，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尤其是對站在趙宗武這樣層次的執政者來說，想要真正將根基徹底扎根下來，就必須要把最基層的殘余思想，給徹徹底底的根除掉。
先前因為需要大環境穩定的原由，使得趙宗武并沒有把核心下沉到村級政權，但是也因為這樣，使得一些地方的族權，有復蘇的苗頭。
這對趙宗武他來說，絕對是不能允許的事情。
費盡心血想要改換新顏，到頭來卻兜兜轉轉，那改革的意義不就是形同虛設嗎？
因此在跟政務院的九位總理，相繼交流了意見后，遂決定從軍中、遼東地區抽調大批合格的基層官吏，以幫持地方革新的名號，完成對于基層地方的實際掌權。
當然這樣大規模的調動，必然會引起很大的波動，同樣也為了讓那些新來的都擁有根底，遷移到各地的基層官吏，其家人、戶籍也都會隨之并遷到所到之地。
當然玩這項制度的根本，是為了替換掉那些沒有學問的村長，同時完善在遼東地區搭建起來的行政體系，真正將基層政權夯實到位。
蒙川作為新式學堂，低階生升入高階生的特殊時期，都會經歷一年的實習期，如果說在這一年實習階段，各項評定皆能順利完成，那么他就能順利升學，如果說不能達到標準，就會被轉送到其他的院校，這也使得新式學堂的學生，無時無刻不緊繃著一根弦。
趙宗武當初在確立新式學堂時，就明確了其核心，那就是麾下精英人才的孕育地，所以說對于新式學堂的扶持力度，要比其他教育都多的多，聚集在這里面的學生，那絕對是佼佼者。
擁有這樣的前提，也就使得新式學堂的內部，存在著極大的競爭壓力，充實、忙碌的氛圍，使得新式學堂的學子，皆有種時間不該被虛度的感覺，一直環繞在心頭。
蒙川先是躬身行禮，接著神情鄭重的說道：“大，蒙川這一次回來，是想接替大在蒙連村村長一職，并邀請大擔任蒙連村副村長，協助蒙川治理蒙連村！”
既然是整飭地方基礎權力，既然是解決根本，既然新式學堂是精英聚集地，那么綜合在一起，終究都是要從實踐中學習升華的，作為實習考察階段，沒有什么比到各個基層摔打來的實際。
蒙川此話一說，讓整個院子中的村民都呆住了，蒙鐵柱更是當眾呵斥道：“慫娃！你在說些什么！！這些話是你能說的嗎？你吃糊藥了吧！！”
連勝能從流民中脫穎而出，并且當上蒙連村的村長，這本身就代表著他自身的能力，要知道這村長一職誰都眼熱，但是并不是誰都能當上這村長一職的，連勝在這中間擊敗過多少競爭對手，那只要他自己心中最清楚。
蒙川神情堅定的看向蒙鐵柱，語氣鏗鏘道：“我沒有失心瘋，現在這蒙連村已經到了革新的時候了。
連勝大已經不適合，繼續帶領著蒙連村前行了，你們聚集在蒙連村這一畝三分地上，這心中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化有多大。
我想帶領著蒙連村的村民，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定國公給我們打下了一個穩定的局勢，但是真正富裕的生活，我們還遠遠沒有達到！”
盡管說蒙川背負著，他要做的實習期工作，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的憑證，用新式學堂的交代來說，既然是實習考驗期，那么一切都必須靠自己的本事，如果說連這位置，都需要讓我們去解決，那么你們這些年學的東西，算是學到狗肚子里了。
并且在做這些的時候，還不能引起地方的波動，從他們踏入歸途的那一刻開始，考核其實就已經開始了。
這一次的挑明，肯定是以不歡而散結束，論誰當眾受到這樣的說辭，那心中都不會很高興，對于蒙川來說，這其實就是一次巧妙的開頭。
因為在回歸前，他就已經想到了種種情況，但為了能讓連勝在此后一年學習成長，他愿意用這種看著不成熟的方式來表達，畢竟他只能實習一年的時間，實習過了，他還要去往更高階學習。
這次實習考察，與其說是他一個人的，那到不如說是他跟連勝兩個人的，人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就是要兼顧太多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
而蒙川選擇的恰恰是最艱難的一種，說來也巧，此次實習的新式學堂學子，有三分之一的學子，都是用的這種方式，余者皆是原任村長不達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