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旅行者的札記)
此刻是2021年3月21日星期日,我的讀者們,我在巴黎,預備重走著名的“阿多尼斯”之路。
諸位,雖然我來自于一個有著數千年歷史的古老國家,但對于歐羅巴人來說,無論是愛情,還是浪漫,又或是沉重但繁華的歷史,除了法蘭西,或者說,除了太陽王治下的法蘭西之外別無他處可值得人們一再追尋。
我在巴黎與凡爾賽的時候,已經造訪過法蘭西王室成員的最終歸處——圣丹尼大教堂,也曾在蒙特斯潘夫人最常盤桓的地方——鴿子花園漫步,有幸拜謁了奧比涅夫人隱身修行的圣雅加達女子修道院,也是法蘭西第一所女子大學的所在地,蒙龐西埃女公爵,奧爾良公爵夫人等也是這所學校的主持與資助者,據說還曾經在這里做過教師與學生,她們的雕像——連同奧比涅夫人、拉法耶特夫人、曾經的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等當時著名的女性——以繆斯九女神的形象矗立在一座巨大水池的正中央。
正中據說原本應該立著太陽神的雕像,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請允許我偷笑一下),當時的太陽王路易十四為了眾位女士的名譽著想,并沒有安排這樣的場面,不過,野史和傳說中,一直有人言辭鑿鑿,在這九位繆斯里,至少有三位夫人確實與這位國王有著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
首當其沖的莫過于大學的奠基者,奧比涅夫人,她一直被傳說為是國王的秘密“王室夫人”,也就說沒有被法律與公開承認過的國王愛人,還有人堅持說,國王對她愛重異常,甚至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堅持與她舉行了無人知曉的婚禮,但我覺得…這應該不太可能。
路易十四在締造了一個無比龐大并輝煌的王國后,他也已經近六十歲了,在一場盛大的凱旋式后,他在凡爾賽的一側建造了特里亞農宮,這座宮殿中大量地使用了大理石與陶瓷,我不是說在擺設與器皿上,眾所周知,太陽王是個極度看重個人衛生的人,凡爾賽宮是歐羅巴首座具有完整而細致的上下水系統的宮殿,每個套間都有獨立的衛生設施,如維納斯廳這樣的公共空間也有附屬的盥洗室——但凡爾賽宮的盥洗室依然遵循著當時的風格,墻壁與地面都是木質的,器具則是黃銅的,特里亞農則大部分都采用了陶瓷。
在路易十四之前,法蘭西的陶瓷產業雖然也負有盛名,卻始終無法與東方的陶瓷相比,據說是因為土質不同,歐羅巴的陶瓷很難燒制出漂亮的顏色,色澤與手感也有不同,但在太陽王的要求下,他的學者們為他在利穆贊,主要在利摩日掘出了那種曾經專屬于東方陶瓷的泥土,于是,那些在建造凡爾賽宮時為國王做工的利摩日人就順理成章地將自己的木、金屬工坊改造成了陶瓷工坊或是工場。
從那時起,法蘭西的陶瓷產業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地騰飛,甚至超過了原先的玻璃產業,陶瓷也從奢侈的裝飾品成為了昂貴的日用品…對于當時的人們而言。
特里亞農宮的盥洗室,經過了五百年的歲月,依然奇跡般的可以使用,當然,普通游客是不可能用的——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館員像是打開噴泉池的水閥那樣一一打開洗手盆、坐便器與浴缸的龍頭,展示給游客觀看,那時候的盥洗設備幾乎與我們現在差不多了,只是要精致與華美得多。
除了盥洗室之外,特里亞農宮也少不了各種陶瓷瓶、拼花、雕塑之類的裝飾品,有法蘭西生產的,也有從遙遠的東方過來的,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是當時的明帝國與法蘭西建立了外交關系后,明的使團帶來的禮物——兩座巨大的龍瓶,它們幾乎能夠裝得下一個成年男性。
啊,請原諒我這里走遠了一點——我是想要說,正如人們所言,盧浮宮是法蘭西宮殿群的黑鐵枝干,楓丹白露宮是白銀的樹葉,凡爾賽宮是黃金與鉆石的花朵,那么這座特里亞農宮就是象牙的果實了,當你行走在深色的地板、護墻板與柔潤的瓷器之中的時候,你所能感受到的就是一種無來由的平靜與安寧。
那時候的太陽王可能需要的也就是這個,而在這座宮殿里,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屬于王室夫人或是曖昧之人的房間,只有王太后,王后與王弟奧爾良公爵的套間,其中特蕾莎王后的房間與國王的房間僅一門之隔。他們在這里度過了人生的最后三十年,特蕾莎王后與國王去世的時間僅差了六個月。
太陽王對這位王后或許沒有愛情,卻始終對其保持著十二萬分的尊敬與信任,這點是當時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否認的,哪怕是法蘭西與西班牙開戰期間,這位王后也一直被庇護在國王的羽翼之下,無論是王弟的妻子奧爾良公爵夫人,又或是蒙龐西埃女公爵,又或是國王的王室夫人…除了王太后,在凡爾賽宮中,都無人能出其右。
特蕾莎王后離開人世后的六個月,為了哀悼自己的妻子,太陽王一直身著黑衣,佩戴黑瑪瑙、黑歐泊或是煤玉的首飾,連續好幾個星期,特里亞農與凡爾賽都沒有舉行過舞會,劇作家莫里哀在日記中寫道——一股憂郁的氣氛就如同喪者的面紗那樣覆蓋在每個人的心頭。
要說在這六個月中,路易十四竟然會沖動地與另一個女人舉行所謂的“秘密婚禮”,就算是說他是為了遣走妻子離世帶來的痛苦,我也很難相信,不單從感情方面考慮,就是從個人道德與自律方面考慮,太陽王也不至于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給自己留下這么一個黑點。
王室所展出的信件中,這位國王與奧比涅夫人之間的來往,也是極其理智甚至冷酷的,與其說是這位夫人與國王有私情,倒不如說他們之間更像是國王與大臣,或說使節,這位奧比涅夫人在一段時間里顯然是作為教會或說英諾森十一世的使者在巴黎與凡爾賽盤桓的。
這位夫人也沒有任何疑似有孕與生產的跡象存在。
不過我的一個法國朋友,他的名字也是路易,這個路易說,其中有兩尊雕像,一尊被揚起的衣袍半遮住面孔,一尊握著百合半俯匍在地,雙目緊閉,看上去正在小憩的,前一個是傳說中常有名字的米萊狄夫人——一位作家把她寫進了書里,并且把她寫作了馬扎然主教的密探,事實上,這位夫人更可能是路易十四的密探,又在最后的幾年里去了意大利宮廷——鑒于意大利的新王很有可能與波旁家族有著極其密切的關聯,所以可能她只是換了一個工作地點。
后一位,我們都知道,歐羅巴的雕塑家與畫家有個古老的傳統,雖然現代不再有了,但在當時,將一個人畫成或是雕成睡著了,就代表著這個人已經死了。
這位夫人也是沒有得到過正式承認的王室夫人,據說她與國王也有過一場秘密婚禮——我倒覺得這很有可能,因為秘密婚禮的時間他們都很年輕,就像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一個十六歲,一個十四歲,年少無猜,青梅竹馬——瑪利.曼奇尼曾與路易十四一同在日耳曼昂萊長大。
還有的就是嗯嗯嗯,抱歉,我在這里不能明確地說——那個漂亮的年輕人,原本是科隆納公爵,又是托斯卡納大公與加斯東公爵之女的女婿,這兩個身份固然讓他得到了一個正統的證明,以此來尋求對那不勒斯甚至整個意大利的統治權,但人們一致認為,他應該是路易十四與瑪利.曼奇尼的兒子,路易十四才會在之后的二三十年里不遺余力地為其鋪設出一條光明的坦途來。
還有的就是,我們都知道,每年的太陽王誕辰,波旁家族都有一場非公開的家族聚會,嗯,每到那個時間段,這座半島的王室成員也會因為各種理由消失一陣子…
好吧,有關于這個問題,我就暫時不多說了,這座群像的愛情成分完全不如巴黎或是凡爾賽的其他地方,譬如路易十五與王后伊莎貝拉在大運河旁建造的小禮拜堂,巴士底獄的套間(允許妻子跟隨丈夫,或是丈夫跟隨妻子服刑),女士與男士們在莫泊桑的雕像上留下的吻痕與撫摸的痕跡…這些我都欣賞過與贊嘆過了,最后,我和許多人一樣,預備走上僅屬于愛人的朝圣之路——阿多尼斯之路。
阿多尼斯是希臘神話中的春季與植物之神,被兩個女神,冥后與愛神所愛,可惜的是他在一場狩獵中被野豬頂撞而死,當時愛神阿芙洛狄特知曉此事,赤足狂奔到他喪命的地方,一路上被荊棘刺破腳趾,留下的血沾染到白色的玫瑰上,人間從此有了紅色的玫瑰花…
紅玫瑰也因此成為了人們的愛情之花。
但也許是因為我時常思考得過多,也有可能,在聚集點好像只有我這么一只…的關系,我總覺得,這條道路除了鮮血淋漓之外,與愛情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看過歷史書的人都知道,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權戰爭中,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堪稱風向標的典范,在法國國王與神圣羅馬帝國皇帝之間左右搖擺,四處迎奉,竟然也為自己與國家謀得了不少好處——也許會有人鄙薄其行為,因為從法理上來說,他應當效忠皇帝利奧波德一世,從道德上來說,他又該忠誠于自己的姻親路易十四,這位國王呢,他卻一邊從利奧波德一世這里半要挾半買賣地弄來了從公國晉升為王國的允許,一邊又直白地向路易十四與其王弟,也就是他兒子的岳父坦言說,他將不得不暫時選擇“中立”——見鬼的中立。
但你也必須承認,威廉一世的無恥與無賴確實為將來的普魯士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他的國家是在這場戰爭中被波及最少的,得到的利益卻不比任何人少,他的兒子娶到的是法國資產最為豐厚的奧爾良公爵的長女,嫁妝豐厚還有法國國王特別恩賜的一處領地,不僅如此,這位大郡主還年輕貌美,聰慧且有遠見。
這樁婚事別說國外,就算是在國內,也有數不勝數的反對者。
利奧波德一世就算是被承諾了可以拿走大郡主嫁妝的一半來償還他對法國的沉重債務,卻依然猶猶豫豫,心懷不忿,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升起什么壞念頭;至于其他的反法同盟盟友,或是普魯士的敵人,更是不希望看到這樁婚事成功;法蘭西國內的貴族們則是不愿意看到大郡主連同這筆豐厚的嫁妝花落別家。
威廉一世一向勝在目光明銳,當機立斷,雖然路易十四并沒有對這樁婚事產生悔意,他卻已經嗅到了不好的氣味——在第N個人深夜請求覲見——也就是請求國王重新考慮大郡主的婚事時,普魯士王太子腓特烈一世也來到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