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3.他們的傲慢
所有人怔怔地望著洛茲，剛才還爭執不休的會議室里再無一絲其他的聲音。
沉寂了一會，不知是從哪個角落里響起的戲謔笑聲，使得所有人緊繃的臉上泛起了笑意。
老約翰強忍著笑意，說：“如果你是在展示自己的幽默感，那你成功了。”
“我的提議，很好笑嗎？”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神奧聯盟親自派來的人，立場肯定和神奧聯盟綁定了，沒準還帶著對伽勒爾的輕視和蔑視，這樣的人你想著把他拉到我們陣營來？”
“退一步說，路德立場沒那么堅定，可他畢竟是神奧出身的人，在神奧有著自己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
“你把美咲拉攏過來得益于她屬于神奧底層的訓練師，社交圈子狹窄，對神奧沒有留戀，因此你在挖掘年輕訓練師這塊獨到的眼光讓我們占了先機。”
“可是路德壓根就不是美咲那樣的人，你看看他的成長軌跡，還有火箭般崛起的速度，這分明是個少年得志的典范。”
“所以呢？”
老約翰看著洛茲那張淡定的臉，皺起了眉。
他強忍下對洛茲咄咄逼人的反問，說：“什么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們只是因為他和美咲不同，因此斷定他對神奧有很深的眷戀，無法拉攏過來？”
“還是覺得路德就是神奧聯盟的人？”
有人猶疑地說：“洛茲，你就說說你的想法吧，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茲輕輕擊掌，繞著會議桌踱步。
“歸根結底，你們對路德的了解有多少？”
“我先問個問題好了，你們覺得，路德跟神奧聯盟的關系如何？”
老約翰嗤笑道：“能為神奧聯盟親自趕赴錦標賽，冒著被我們打擊的風險四處出擊，肯定是神奧聯盟隱藏的心腹訓練師了。”
洛茲作恍然大悟狀：“哦，原來如此，謝謝賜教。”
“可是我卻聽說，他和神奧聯盟之間的矛盾很深，既有沒落的家族覬覦他所購買的島嶼，又有聯盟內的人嘴饞那座島嶼的開發成果，想要撕毀約定，分一杯羹。”
“而且有些人對于路德的行事風格并不喜歡，覺得路德所購買的棲島對神奧本地的大會制度也形成了強烈的沖擊，使得一些訓練師以通過棲島布置的‘試煉’為榮。”
“還有人則是在擔心棲島未來的發展會深深影響到神奧本土，淡化聯盟對于某些邊緣地帶的管理作用。”
有人譏諷地說道：“洛茲，你好歹也是一個大集團的總裁，這種對外放煙霧彈的手段又不是沒見過。”
“神奧聯盟說自己和路德關系鬧得很僵，只不過為了在明面上堵住我們的嘴罷了。”
面對這群老懂哥，洛茲哈哈大笑。
“所以我說，你們也不了解路德，更不了解神奧，你們分明派人去搜集過路德的消息，卻沒有進一步挖掘下去。”
“前幾天路德開始發威，我就去了神奧一趟，在神奧，我恰好了解到了一些和你們所知內容截然相反的消息。”
“這次路德出行伽勒爾，是委托，也是交換，甚至還有道德綁架的成分在內。”
“我所知道的版本是這樣的。”
開始說明之前，洛茲特地走到老約翰身邊。
“神奧聯盟在被美咲的立場問題鬧得焦頭爛額之際，不甘心就此被別的聯盟恥笑，開始試圖反擊我們，以此拿回面子。”
“然而他們制定的方案并不太優秀，想要讓伽勒爾錦標賽成為笑料需要非常厲害的訓練師配合，而這個訓練師又需要剛好是和神奧聯盟關系很差，不容易授人口實的中立角色。”
“路德，成了他們的選擇。”
“可是，神奧聯盟之前雖然因為路德有恩于他們，在買島過程中給予了不少便利，但是內部卻和我們伽勒爾一樣…總是有著分歧。”
洛茲用禮貌到挑剔不出一絲問題的笑意盯著老約翰，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約翰“哼”了一聲，等洛茲的手拿開之后，撣了撣被碰到的位置。
“根據我從美咲那里得到的信息來看，路德這個人，并不是那種喜歡爭斗的人，他最大的愿望，是混吃等死，見到麻煩第一反應是躲。”
“你說的那個混吃等死的人正在錦標賽大殺四方，見到麻煩就躲…呵呵，我看他每天面對成群的粉絲就很自然嘛，要不要我給你看看他和訓練師們的合影。”
洛茲嘴角上揚：“所以這就是最反常的地方。”
“神奧聯盟和路德起爭執這件事，我可以告訴你，百分百為真，而且矛盾，還不小。
洛茲伸斷了另一位想要詢問的高層，搶先說道：“不要問我從哪得來的消息，我自然有消息源，是商業機密。”
“如果路德真的和神奧聯盟關系很好，按照他這個人重情義的性格，只需要稍微談談交情沒準就能打動他。”
“可是神奧聯盟的人竟然在棲島上呆了快要兩個星期，并且離開棲島之后立刻就開除了幾位身居要職的人…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啊。”
“你們就不想知道，在路德出行之前，棲島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剛才還滿是不屑，嘲笑洛茲的眾人順著洛茲的思路往下一想，眼前的迷霧忽然散去了不少，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路德也許不喜歡伽勒爾聯盟，但是他也不喜歡神奧聯盟。”
奧利薇滿臉崇拜地看著洛茲。
在返回伽勒爾的飛機上，洛茲整理了路德所有的資料，從生平簡介到一些接觸者的描述，然后就在那里閉門沉思。
那些資料她也看過，但是卻沒法做到像洛茲這樣完整地把事情經過勾勒清楚。
這絕對是目前為止，伽勒爾聯盟內對路德出現在錦標賽原因最詳實的一個推測。
并且這個推測遠比神奧聯盟下令，路德就拎著行李趕來，要更加值得推敲。
要知道這可是與一個聯盟為敵，神奧聯盟最多是路德身后那只齜牙咧嘴的猛虎，只能提供氣勢和身份上的壓迫，讓伽勒爾不能隨意針對。
但是路德在伽勒爾本地遇到的壓力是實打實的，作為一個成年人，不可能看不見這其中的巨大風險。
“如果路德真的和神奧聯盟不和…并且神奧的一些小家族仍對他的島嶼…呃，那個島叫什么？”
“棲島。”洛茲友好地提醒。
“好吧，如果沒落的家族對棲島仍抱有覬覦態度，聯盟內也是有插手棲島管理的想法，那路德來伽勒爾，豈不是…”
說到這里已經沒人想不明白了。
能讓一個成年人冒著巨大風險下場，在一個聯盟最在意的錦標賽上搞風搞雨，只有一個可能。
巨大的利益。
“洛茲的提議…似乎可行。”高層里已經有人開始認可這個想法了。
之前他們一直認為路德是深度綁定神奧聯盟的訓練師，根本沒有起過接觸的念頭。
可既然是神奧聯盟用承諾與利益請來的外援，那他們可就精神了。
你能出籌碼，我也能出，無非誰都誰少的問題。
“與神奧聯盟開始和解，這樣神奧聯盟也會讓路德停下目前的動作。”
“只要路德停下，我們就派人去接洽，看看他到底需要什么，神奧聯盟能給的，我們也能給…只要把路德先穩住，無論談出什么結果，神奧都是輸家。”
“可如果路德的要求很離譜呢？”
“兩邊一起談，如果神奧因為我們這邊釋放的信號出現了和談的意思，我們就把交涉結果同步告知路德，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如何利益最大化。”
“的確，洛茲的這個思路下，我們如果又能把路德招攬過來，那之前他做的一切也都屬于伽勒爾的宣傳范疇了。”
有人憂慮道：“可是我們這樣不又得罪神奧了嗎？”
“有嗎？路德執行任務結束，重新選擇一個立場，這回選了伽勒爾，他們有辦法干涉嗎？”
“不如說干涉更好，如果他們因此把火撒到棲島那里，才會更丟臉，其他地區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到神奧聯盟氣急敗壞的面孔了。”
“有意思，如果洛茲這一手成了，騎虎難下的人就變成神奧了。”
洛茲趕緊喝了一口茶，唯有這樣，他才能擋住剛才臉上忍不住溢出的譏笑。
他很佩服這些老貴族們的思考能力，不考慮過程取最優結果，真的是贏麻了。
“別別別，這是群策群力想出來的辦法，不是我的杰作。”
老約翰咬著牙，鼻子呼呼地出氣。
他并不喜歡洛茲，但是無奈這個方法的確相當有誘惑性，不僅可以把輸掉的面子全掙回來，還能讓神奧聯盟陷入兩難境地。
看著一個個人都附和洛茲的做法，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承認了這個做法的可行性。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接觸神奧聯盟和路德？”有人急不可耐地問。
老約翰說：“不急，接觸神奧聯盟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去做。”
“洛茲說拉攏是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必須是在正式對戰中戰勝他。”
“如此桀驁不馴，又實力出眾的一個人，之前一直連戰連捷，把伽勒爾的訓練師們當做踏腳石。”
“如果直接去與他交談，豈不是顯得我們伽勒爾無人可用，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談可以談，打也必須打！”
“狙擊不能停，必須要讓路德在正式比賽中慘敗，讓他的連勝記錄戛然而止！”
老約翰的話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響應。
路德畢竟是在錦標賽上讓他們，讓伽勒爾訓練師臉面無存的人，這份面子，需要他們自己掙回來。
“既然如此，你們就繼續聊吧，我剛回來，略感疲憊，先回去休息了。”
洛茲離開之后，會議室里開始討論派誰去狙擊路德。
坐在返回集團總部的汽車上，奧利薇看著瀏覽賽事信息的洛茲，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不忿。
“您為什么要給他們支招，就讓他們這樣被路德折騰下去不是挺好的嗎？”
“一個路德就把他們的無能暴露地淋漓盡致，這樣的人領導伽勒爾完全是災難。”
“好好一個錦標賽被他們辦成這個模樣，您費盡心力臺前幕后地籌備，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現在卻甘之如飴地被他們使喚…”
“您到底在做什么啊！”
多日來的困惑與不解全部爆發了出來。
奧利薇透過汽車的后視鏡觀察這洛茲的表情。
“看車好好看路，我現在還只是疲憊，想小睡一會，可不想長眠了。”
“您是不打算解答了嗎？”
洛茲笑了笑，無可奈何地說：“行吧行吧，對你也不是不能說的，其實挺好理解的。”
“我的確是在幫他們推理出事情的全貌，給他們思考出一個可以完美解決事情的辦法。”
“但是我同時也做了兩件事。”
“第一，我雖然說的話都是真的，但是…沒說全。”
興許是得到了解答的緣故，奧利薇的車開得平穩了起來。
“路德的確和神奧聯盟有矛盾不假，但是還沒有到不可調和的地步，神奧聯盟內部對路德有好感的很多，這次出行前的討論中，據我所知，這些人就站在了路德這邊。”
“其次，我話里話外暗示路德厭惡伽勒爾…其實不然，按照路德來伽勒爾后的反應，他只是因為不喜歡神奧聯盟，因此連帶著不喜歡伽勒爾聯盟。”
“當然這些都沒什么，其實最重要的一點是，我知道他們會不甘心只執行我的提議，一定會想加點操作進去。”
“我也猜到了，他們為了面子會想方設法贏下路德一局，他們總是這樣好猜，好懂。”
洛茲狡黠一笑，晃了晃裝著冰塊的酒杯：“但是，這一次，我沒提醒他們。”
是的，這群從貴族時代就傲慢到現在的老爺們一直把臉面看得很重。
如果說神奧聯盟看重臉面是為了未來的聲譽著想，那這群人就純粹是不喜歡低人一等。
他們，是傲慢的。
這種傲慢是滲透在血液和交際當中的。
也是因為這種傲慢，整個伽勒爾聯盟雖然銳意進取，但卻看上去充滿了腐朽的味道。
因此他們承認了你的優秀，但又心有不甘，想要進行畫蛇添足似的修改。
“我看見眼前有個大坑，既沒有推他們，也沒有引導他們，并且告訴他們，最好該怎么走…”
“可他們沒按照我的想法去走，非要踩坑。”
洛茲笑道：“他們掉坑，摔個頭破血流，與我無關吧？”
“我還有其他計劃，但是他們沒問，我也沒說，這…也很合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