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父子抉擇
春風吹過大地，帶走了寒意，為世界重新妝點了一些新綠。在綠意滋生的南陽，仿佛讓人以為生命是飽含生機的。
田埂隴道間，面黃肌瘦的流民們互相攙扶著，一雙雙餓的發綠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宛城方向。
宛城城樓上 中年文士身穿儒服，披著裘袍大氅，右手搭在城墻石垛上，左手背負與裘袍之下，手中握著一封書信。目光遠眺北方，右手指一頓一下的敲打著，表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當下一名青年武將，緩緩來到身邊，向著中年輕聲詢問道：“城墻上風大，還是先回去吧！”
“佑維，劉荊州那里怎么說？”看了一眼青年將軍，中年不答反問道。
恭敬的拱了拱手，張繡禮道：“如賈公所料，劉表沒有多少猶豫便答應了聯盟之事，并且決定供應我軍部分糧草器械。”
嘴角露出笑容，賈詡滿意的點了點頭，結果在他的預料之中。劉景升年事漸高，年輕尚且不能開疆拓土，這個時候，怕是盼不得能過幾天安穩的日子吧。
瞧著賈詡露出笑容，張繡也跟著笑了起來。自從賈詡收到華陰來的書信之后，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撇了眼賠笑的張繡那副憨實樣，賈詡不由感嘆道：“佑維比往昔從容了許多！”
“還是賈公教誨有方。”笑呵呵的恭維一句，張繡瞥著賈詡的神情，還是說道：“不知賈公可是為伯肅之事擔憂？”
兀自點了點頭，賈詡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賈穆的能力，我自是知曉。然而能夠在華陰引起這么大的轟動，卻是不應該的。”
面露詫異，張繡疑惑道：“難道賈公以為是楊修從中作祟？”
不置可否，賈詡再次陷入沉默。見此情形，張繡連忙識趣的岔開了話題，伸手指向遠處的流民，道：“先生，這些流民我們應當如何處置？”
看著下方，賈詡面目表情：“放行，驅往襄陽！”
目光一凝，張繡表情微變，數息后道：“繡這便去傳令。”悄悄偷瞄了賈詡一眼，張繡小心翼翼的下了城去。
目光再次遙望北方，仿佛要穿過崇山峻嶺親眼目睹華陰城的真相，良久，賈詡面色淡漠輕聲呢喃：“楊文先...或許我不該離開司隸...”
華陰城外行營 賈穆在一臉迷茫的接到任命后，又一臉迷茫的掌管了兩曲四百人的兵馬。段煨這一次似乎很是慷慨，調撥添加與賈穆的皆是精壯悍卒。和兩百善騎行的斥候兵一合并，儼然成為一部迅捷如飛的善戰精銳了。
皺著眉頭，孫資全程跟隨賈穆將事情處理完畢，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預料之外的意外。然而這樣的順利，卻反倒讓他心中更加生疑。
強自按壓住心中的喜悅，雖然很開心自己能成為軍司馬。但作為一軍之首，該有的矜持，賈穆還要保留的。可不能像賈模二人一樣，迎人就把嘴齜到耳朵后面去了。像倆二傻子一樣。
瞧見孫資面色一直凝重，賈穆不由關心道：“彥龍可是因為官職之事，而心有不悅？”賈穆提升為司馬之后，賈逵、郝昭二人也當即被任命為了軍候。
“并非此事。”輕輕搖頭，孫資面上散不開的凝重：“伯肅可曾想過，因何會突然擢拔？”
神情一愣，一時高興賈穆竟將老爹謹慎的性格拋之腦后了！眸瞳不斷來回滾動，良久，賈穆面露詫異，輕聲道：“難道彥龍以為是那李式？”
默然點頭，孫資沒有多言，此事怕是有脫不開的關系。
皺起眉頭，賈穆自我懷疑道：“難道他見我破了楊修之案，惜我才干，想要大用？”
表情忽然怔住，孫資睜眼緩緩扭頭看向賈穆，良久，忽然長出一道鼻息，兀自搖頭，背手走開了。
笑呵呵的看著孫資埋頭離去的身影，賈穆面色漸漸冷漠下來。李式作為李傕的公子，盡管他沒有什么才能，但他還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官二代。他老子拼死拼活打下來的聲望，最終還是想留給他。
可是賈穆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李式會看上自己？或者說，李式是真的想要使用自己，還是因為賈詡的緣故，想拿自己作餌？賈穆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是楊德祖誑來專門刁難自己的！
日子過得很快，賈穆在被任命為軍司馬期間并沒有回家。直到城中傳來消息，李式率領李利的八百兵卒，押送軍馬糧秣暫駐扎城外，不日就將啟程趕赴潼關。賈穆才放了眾將士，半日休沐，回家探望。
入了城內，賈穆徑直便回了賈府。向賈氏問了安好之后，賈穆便將自己的打算與他說了出來。
冷眼撇了下賈穆，此時的賈氏面色鐵青，兀自扭身向著賈穆相反的方向坐著。見這般情形，賈穆也只得無奈的訕笑兩下，只得低聲討好，道：“阿母，世道離亂，男兒當志在四方！”
“志在四方？”瞪眼瞅著賈穆，賈氏怒道：“你弟他才多大？你就讓他進入軍營？軍中暴虐，戰場瞬息萬變，是他一這個年紀該去的么？”
“不是，阿母你聽我解釋！”
“無需解釋！”強橫的打斷賈穆，賈氏繼續怒斥：“賈訪若是跟隨你父親我自無意見，如今你讓他入段煨軍中？我賈家難道離了段煨就存活不下了么！”
顯然，與母親商談關于兒子離開她的話題，她能給你說的更加大義凜然。
“阿母，并非段煨如何，而是吾等應該如何。司隸混亂，隨時都有被攻伐的危險，若手無寸鐵，必為人魚肉。”
深深的看了賈穆一眼，賈氏冷靜道：“你父親一輩子明哲保身，才換來今日你我安逸。有些東西不該我們這樣的家族所覬覦的！”
動作突然一頓，賈穆兀自怔怔，還想勸說些什么。卻被賈母直接從中打斷，悄然地抬手，賈母淡然的看了眼賈穆，冷聲道：“只要我的話還做得了主，賈訪就不能離開賈家！”
“阿母！我想從軍！”
此刻，不知從何時已經矗立在門口的賈訪，突然開口道。看了眼賈穆，賈訪頷首示意，隨后將目光鄭重的投向賈氏，等待她的問訊。
愕然的盯著賈訪，賈氏愣神了許久，下一刻，就毫無征兆的拿出手帕也不嚎啕就開始無聲的抽泣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翅膀硬了...也不聽為娘的了！為娘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大，這才來關中沒有多久，你們就合起伙來這般忤逆我！”
瞬間一個頭兩個大，互相對視，盡皆面色發苦，只得無奈蹲下用各種方法哄騙著賈母。本以為狂風驟雨，卻不曾想竟是這般。
某一瞬間，賈訪眸中精芒閃過，忽然神神道道對賈母道：“阿母！我有一件大事要向你稟報？”
聞言，賈穆莫名心頭一緊，緊瞅著這賈訪。而賈母也嘎然止住了哭聲，揪著手帕抹著沒有淚水的眼睛，道：“何事？”
悄然站起身挪到賈母另一側，與賈穆一人一側，賈訪賊眼滴溜溜道：“大兄之所以這么拼命，就是為了替你娶個兒媳婦回來啊！”接著，還煞有介事補充道：“人都選好了，就楊家女郎，書香門第大家閨秀！”
刷的一下拿開手帕，賈母眼神灼灼的盯向賈穆：“真的？”
瞬間頭皮發麻，賈穆左思右想，最終只能硬著頭皮艱難的點了點頭。
“哈！”旋即撫掌大笑，賈母瞬間就來了精神，面色潮紅，兀自點頭道：“不錯，倒也般配，改明就托人去保這份媒！”
說著，就把兩個兒子拋之腦后，自顧盤算著什么往外走。
“呼！”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賈訪！”一把抓住賈訪的衣襟，拽到跟前。
“大兄，不要動手。弟這也是權宜之計！”連忙解釋，賈訪深怕賈穆又不講理。
緩緩放開賈訪，賈穆慎重的看了他一眼，認真道：“軍中可不比家里？”
“嗯！”點了點頭，賈訪亦是鄭重道：“提槍策馬，大丈夫終不過馬革裹尸！”
瞇眸默默的盯著賈訪，“什么時候有的想法？”猶豫了良久，賈穆終究還是問了出口。
直視賈穆的目光，賈訪面色巋然不動：“大兄，又為何選擇出仕？”
安靜良久，賈穆鄭重的拍了拍賈訪的肩膀，喟然道：“世道奸滑，萬事多留退路。”繼而深深的看著賈訪，語重心長道：“天下沒有那么簡單！”
“定不讓大兄失望！”鄭重拱手抱拳，看向賈穆，隨后，兄弟二人相視一笑！
其實，當賈訪邁步進來的那一刻，賈氏就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了。只是她心有不甘，然而終究還是坳不過心意已決的二人。仿佛一切從賈詡離開的那一刻，就變了。
替賈訪收拾妥當了所有的東西，千叮嚀萬囑咐之后，賈氏又狠狠地瞪了賈穆一眼，才讓他把賈訪帶走。
賈穆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就好像自己不是她兒子，而是拐賣她兒子的人販子一樣？
兄弟二人，并肩向著城外軍營而去。
華陰東城門樓上，楊修負手矗立，默默的瞧著下方遠去的兩個身影，良久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