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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戰建康

  剛剛還驕橫不可一世的趙軍驍騎,竟然只在瞬間就被出城的兵馬吞沒,建康城頭隨之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盯住了那支甲騎,甚至忘記了擂鼓助威。

  王恬擔著宣陽門防務,正立在城頭,此刻神情凝重,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這支兵馬出城之前,他才剛剛收到告知,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厭軍。

  內行看門道,兩軍相接前的一霎,趙軍其實是變了陣型的耍了一個花招。但厭軍似乎提前預料到了,前鋒猛的提速,抓住變陣的縫隙一舉洞穿了趙軍。

  這一千趙軍等于是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否則也不會敗的這么慘。

  厭軍確實是名不虛傳!

  準確的說,是統帥武昌郡王名不虛傳!

  王恬自問以他的水平是遠遠辦不到的。

  城里藏了這么一個大人物,這樣一支精銳,還是老爹親自操持藏的,藏的如此密不透風,連獨支防務的親兒子都瞞著,王恬心里難免有些不痛快。

  早些把這個殺手锏放出來,教軍怕是早就解決了,自己還能兵敗石頭城?縱然趙軍照舊會兵臨城下,但局勢至少會強一些吧。

  現在這個時候出兵,又能有什么意義呢?

  王恬眼睛盯著五千甲騎鋒矢的最刀尖處,有一騎異常扎眼,因為五千騎的軍陣里唯獨那一騎沒有穿重甲。

  一襲赤紅犀甲頂在沖鋒的最前沿,領起甲騎兵鋒。

  那應該就是司馬白吧!

  王恬憂心忡忡,畢竟只有五千騎,哪怕帶兵的是司馬白,又能如何?

  京師暗流對司馬白的吹捧,他其實是很不服氣的。

  在他眼里,這五千騎掀起的浪花,馬上就會在趙軍礁石般的大陣前化為烏有,除了象征大晉漢人最后一絲血性,別的無濟于事。

  然而,身在趙軍礁石般大陣里的孫伏都,眼中所見,絕不是浪花。司馬白的沖陣意味著什么,在大趙將帥里,沒人比孫伏都更明白,他幾乎是親眼見證著司馬白從平郭城下一路沖到了建康城下。

  敢拿司馬白沖陣當浪花的人,基本都栽在那把御衡白之下了。至于孫伏都,他的腦袋之所以還在脖子上,一是他運氣好,最關鍵的,是他從目睹司馬白大戰平郭城下那刻起,就給了司馬白很高的重視。

  再一次對陣司馬白,這一次司馬白顯然是早已磨刀霍霍,枕戈待旦良久了。

  而孫伏都呢,鄴都潦倒混死的日子浮上心頭,他不禁自問,自己難道要永遠乞活于司馬白的陰影里?

  他是羯人英雄,不是狗熊!

  他望向帥臺下的虎狼勁旅,三萬大趙雄師也不是吃素的!

  這一刻,孫伏都除了敬畏,更感覺到全身血氣都在沸騰!

  堂堂正正再打一仗吧!

  孫伏都收回心思,對著正茫然眺望的石韜決絕叩首:“秦公,請允臣親領全軍,去與司馬白一決生死!”

  張渾一震,他一瞬間如夢方醒,那是厭軍,是司馬白!司馬白沒有固守武昌,也沒有心懷鬼胎,相反,竟是早早的悄聲入局,靜候關鍵之處守株待兔。

  只見孫伏都起身后,又沖張渾深深一禮:“張師,煩請貴軍護住秦公周全...”

  張渾又是一驚,以羯人打仗的習慣,一向都是先拿別人家部曲當馬前卒。尤其像現在這種情況,對上司馬白親領的勁旅,羯人更應該先拿教軍耗耗對方銳氣才對呀。

  “不不,毅智侯自當坐鎮中央,還是讓我先帶麾下子弟去會一會司馬小兒吧。”張渾只當孫伏都在客套,連忙主動請戰。

  孫伏都卻擺手回絕了張渾,肅穆說道:“某此戰若有不測,請張師務必不要戀戰,速保秦公東退,與過江的兩淮主力匯合。”

  張渾怔住了,他意識到孫伏都已經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而孫伏都也沒工夫再與張渾推辭,已然轉身邁步下了帥臺。

  鼓聲雷動,號角迭起,三萬趙軍隨即成陣,沖著奔來的晉軍迎頭而去。

  “張師,毅智侯剛才那話,是否有些過于謹慎了?”石韜一雙藍眼珠閃爍異色,納悶問道。

  張渾心道,過于謹慎?你想說的是危言聳聽吧?

  他只能含糊解釋道:“三萬輕騎對陣五千鎧馬甲騎,倘若加上我手中本部萬余子弟,兵力優勢已達八對一,鎧馬甲騎再是兇悍,咱們也是穩壓對方一頭的。但對方養精蓄銳良久,而我軍剛剛長途奔襲,說起來,卻是落了一些下風,毅智侯帶兵穩健,小心一些不為過。”

  最關鍵的一個原因他沒說出口,那就是統帥,對方畢竟是百戰百勝從無敗績的司馬白呀!

  孫伏都差了不止一個層級!

  “八對一?咱們可不止這些兵馬吧,一人一箭也把他們射成刺猬了...不過當此偉業關頭,獅子搏兔總是沒錯的。”石韜似懂非懂,不再多問,轉頭盯向戰場。

  張渾默默長嘆,你是說身后這二十萬教軍吧?說是二十萬大軍,在厭軍面前倒不如說是二十萬頭羊,絕對困不住五千老虎的。

  而孫伏都這三萬頭狼,能拿下司馬白嗎?

  張渾心里沒有底,他覺得孫伏都現在最好的策略就是穩扎穩打,以圖牽制拖延,只要拖至援軍到來,司馬白就如同一只困獸了。

  可是望著即將碰撞在一起的兩支兵馬,張渾異常困惑,就算烏合之眾的教軍是一群綿羊,也總能消耗消耗司馬白吧,孫伏都犯得上一開始就親自去拼命嗎?

  張渾都明白的道理,孫伏都不可能不懂,但這個道理放在別人身上合適,放在司馬白這里卻行不通。

  對于司馬白的陣戰之法,孫伏都是下了狠功夫鉆研的,尤其對司馬白賴以成名的絶陣卷潮鋒,他反復推演不下百回。

  最終總結出了八個字,避強擊弱,以弱驅強!

  這八個字對于司馬白來說,榆林川追逐龍騰左司剛剛初見苗頭,棘城趁雨亂陣算是窺探門徑,盛樂城下打殘獨孤漸漸得心應手,再到樊城突襲已經深諳奧義,直到黃石灘大戰,司馬白的卷潮鋒已至爐火純青。

  避強擊弱,以弱驅強,正是這八個字,成就了司馬白一系列不可思議的輝煌戰績!

  但司馬白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為何能屢屢將那潮鋒卷起呢?孫伏都始終悟不透,他由衷敬畏司馬白,那八個字看似簡單,實則蘊含了對戰場每一處細節的精確把握,或許這就是名將之冠和平庸之將的區別了。

  孫伏都也想過先以教軍消耗司馬白,可是不堪一擊的教軍萬一被司馬白反過來驅使,一旦被司馬白再次卷起潮鋒,禍事必將重演。

  所以,他只能以身犯險,用這三萬驍騎拖住司馬白,萬幸,時間在他這一邊,時間越久,他的贏面便越大。

  兩軍接陣在即,即使已經近到可以看清司馬白的臉,孫伏都依舊心情雜亂的在揣測司馬白。孫伏都甚至能猜測到,司馬白五千鎧馬甲騎的目標必然是綿延的教軍軍陣。他一定會用盡辦法,把兵鋒引到教軍那里,但是,首先,他得先過眼前這一關。

  他究竟會怎么打呢?

  塵囂彌漫,呼嘯迭起,兩支騎軍催盡馬速,轟然碰撞在一起。

  厭軍軍陣密集,鎧馬甲騎的力量越集中,拳頭便越硬。而為了硬撼厭軍,趙軍陣型更加密集,孫伏都巴不得以命換命。

  然而,預想中的人仰馬翻并未發生,帥臺上觀戰的張渾甚至差點驚掉了下巴。

  只見趙軍猶如一把剪刀,順著厭軍錐形大陣一裁到底,竟把厭軍裁成了兩半!

  “完了!”城頭上的王恬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對面的石韜拍掌大贊:“打的好!”

  張渾只是訕笑:“這不太可能吧?”

  陣中的孫伏都卻有苦說不出,盡管一舉穿透厭軍大陣,但他的刀尖上一滴血也沒沾到。

  厭軍不是他裁開的,其實是是自己主動從中間一分為二。

  倒錐陣型變換倒雁,分成了兩軍,無異于頂著對手刀尖敞開自己的懷抱。但兩軍馬速極快,趙軍錯愕之際還未及調整陣型,便已和厭軍擦肩而過,鋒利的刀槊只在厭軍甲胄上割出火星子,沒傷到半點皮肉。

  分兵的過程有驚無險,堪堪避過兩軍的針鋒相對,兩支隊伍猶如大雁兩翼,迅速朝外延伸,力圖完全脫離趙軍。

  果然!孫伏都忍不住一聲大呼。

  果然不出所料,司馬白寧可冒著奇險陣前分兵,也要把矛頭指向教軍烏合之眾。

  戰機轉瞬即逝,大好機會失之交臂,孫伏都不禁大為懊悔,既然斷定司馬白目標所在,為何不早做準備?

  然而還不晚,仍有機會,如果在厭軍合攏之前,先集中力量干垮一翼,此戰便先贏了一半。

  待到孫伏都靜心定睛一望,心下不由大喜。或是由于趙軍突擊力量太猛所致,厭軍分兵過程也并非順利,朝外伸展的兩翼明顯一輕一重,左翼人少,僅千騎出頭,而且是司馬白本尊所在。

  管他司馬白是否有詭計,這一千人就是一千人,以三萬截擊一千,等若泰山壓頂!

  隨著角聲號令,三萬趙軍朝厭軍左翼抄去。

  司馬白遇險,右翼主力必然來救,這也在孫伏都預料之中,但他的輕騎在速度上完勝重鎧甲騎,他可以打一個時間差,甩開厭軍右翼主力,在其回援之前吞掉司馬白的一千騎。哪怕這個時間差很短,在自己吞掉左翼的時候,自家后軍同樣會遭到厭軍右翼的重創,但只要打掉司馬白,什么犧牲都是值得!

  正如孫伏都所料,急轉兵鋒的趙軍迅速同厭軍右翼拉開距離,而前方司馬白那千余騎已經近在咫尺,孫伏都仿佛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咦?!”即將咬上厭軍左翼的孫伏都忽然一聲驚詫。

  只見前方千余騎竟然再次分兵,猶如一條蚯蚓當中斷成兩截,一襲赤甲引著一截繼續向前,另一截調轉方向甩出圓弧,對沖趙軍,從斜向插入趙軍大陣。

  斷尾自保嗎?不似司馬白的作風,或許他已經察覺到了形勢危急吧。

  插入趙軍大陣的區區數百騎,只遲滯了趙軍須臾呼吸功夫,卻根本沒納入孫伏都眼中,他只盯著那騎仍然朝前逃的赤甲。追逐的軍陣忽然一顫,震動從后軍傳到了前軍,久經沙場的孫伏都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是自家后軍被厭軍右翼撞了一記。

  角號嗚咽發出軍令,向前,只差一點了,繼續向前!

  “督司,督司,看后面,后面!”副將忽然靠上孫伏都,焦急喊道。

  孫伏都不耐煩的朝后一望,頓時吃了大驚,自家這三萬人馬原本密集的錐形大陣漸已松散,早沒了沖陣模樣,更隱有一絲混亂隱憂。

  按說大軍全力沖刺,陣型松散也是難免的,但畢竟只沖了這一會,絕不至于沖了劈叉,邊翼豈能與主陣形成分離之勢?

  孫伏都敏銳發現,造成邊翼外劈的原因,竟是先前插進來的那一截厭軍!

  那支厭軍猶如一支匕首,插入的角度真是巧到了極妙,深一分則粉身碎骨,淺一分則與大陣擦肩而過,如此不偏不倚剛好借力趙軍本身的沖力,漸漸將趙軍該側邊翼劃離出主陣,自身卻受阻極小。

  不止如此...孫伏都又看了眼前方的司馬白,他朝前奔進的方向正是邊翼分離的另一側,這等同牽著趙軍主陣同一側邊翼分離。

  他不是斷尾自保,他是刻意為之!

  孫伏都剛剛反過悶,便見前方的厭軍甲騎猛然橫向折返,在趙軍眼皮子底下來了個急轉向,從趙軍左側移位到了右側。

  若論靈活,輕騎自然強過鎧馬甲騎,但三萬趙軍的大陣又豈能同區區五百騎相比?

  孫伏都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司馬白騰挪到了自家兵鋒的另一側,再看著這五百騎橫向拉出,斜里插入,沿著先前那截厭軍的路線插進了自家大陣。

  只一個呼吸的功夫,便與先前分出的兵馬合到一處,如同把匕首朝內推了一把,孫伏都似乎聽見了衣服撕裂的聲音,右側邊翼四五千騎已完全脫離了主陣。

  而此刻尾隨在后,已經咬上趙軍尾巴的厭軍右翼恰好沖上來,就像一條巨蟒,從尾到頭,將分離出的趙軍一舉吞沒!

  待到兩軍重整旗鼓,第一個交鋒下來,厭軍鎧馬甲騎幾乎未有折損,而趙軍喪師不下五千!

  厭軍斗陣精妙如此,建康城頭終于反應過來,頓時歡聲如雷,鼓聲大躁,守軍此刻才想起自家袍澤在城下斗陣,居然沒有擂鼓助威。

  “毅智侯似乎不是對手啊。”似懂非懂的石韜忽然幽幽嘆了一聲。

  “應該是大意了。”張渾敷衍回道,可是換作他張渾,就能看破司馬白的詭計嗎?

  論起斗陣,確實技不如人...孫伏都不禁直嘆。

  司馬白先是虛晃一槍,讓自己誤以為其目標在教軍,繼而假意分兵不均,又誤導自己以為有機可乘,再以精確的觀察斷出趙軍大陣空隙虛弱所在。

  一步一環,環環設扣,這招兵分兩路的陣法,極似高句麗鎮北牙營的江鉸橫山,卻又明顯高出數籌不止。

  這一戰遠沒到結束的時候,短暫的停歇,趙軍和厭軍再次同時發起沖鋒。而孫伏都咬碎牙齦,默默下定決心,這一陣,大家就拿命換命吧,誰也別想再圖一分巧勁。

  兩軍第二次交鋒剛剛接戰在一起,只聞隆隆...隆隆隆鼓聲異響,竟是趙軍總陣忽然動了,一支一支步卒從側翼出兵,朝戰場涌來。

  孫伏都大驚設色,是誰,是誰擅動大軍?!

  沒人比他更清楚司馬白是如何擅用亂局,否則他一開始為何不用教兵?!

  不待他遣人向后問詢,便見趙軍步卒特意避開了兩支騎兵交陣的戰場,從邊側沖著建康城攻去。

  城上守軍再次震動,一聲聲軍令呼喝下來:趙軍攻城,趙軍攻城!

  建康城沒有磚石城墻,攻不攻城門,從哪一段籬笆土墻攻入,對趙軍幾乎沒有區別,數萬步卒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發起攻城。

  建康城前形成了兩個獨立的戰場,騎軍在城門前鏖戰,一里之外,便是城池爭奪之戰。

  總攻毫無征兆的發起,箭已離弦,孫伏都再去質問也沒有意義了,也無法去阻止了。盡管戰局偏離了他的預期,可是換一個角度去想,其實現在攻城也未有不可,或者說比自己先前策劃的更精密。這就如同攻司馬白之必救,自己這里只要牽制住司馬白,待到大軍攻入城去,司馬白還有心思再同自己打下去嗎?

  既如此,那便放手一搏吧!

  與此同時,一支斥候從趙軍帥臺奉令而出,疾馳東去,不需問,那是去請援的。

  而大晉京師建康,卻從未如現在般孤立,能為其而戰的,城外只有五千鎧馬甲騎,城內則是亂成一團的新敗之軍,以及惶惶難抑的闔城百姓。

  仿佛為了呼應晉趙攻城決戰,老天砸下了幾記悶雷,陰沉的烏云終于落下大雨,片刻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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