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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先下手為強

  從開城門迎賓那刻起,一直到現在正廳里宴飲,龔壯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司馬白。

  他素來自負眼力高明,出山十年來,這雙眼睛識破過的陰謀詭計數不勝數,能在他面前遮掩心機的人,他至今還未曾遇到過。

  可是望著面前一步之遙的司馬白,他卻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困惑。

  這個統帥三軍的大晉武昌郡王,何至于親身來此!?

  這還正打著仗呢!

  是真把主位上那個當成親大舅哥了?

  還是仗著成都平亂之恩有恃無恐?

  抑或以為自己是張儀蘇秦在世?

  如龔壯這等心思縝密之人,越是覺的不可思議之事,往往便越要朝深處尋究到底。

  酒席間他頻頻敬酒,屢屢借機試探,恨不能拿眼睛剖開司馬白胸膛,從五臟六腑里去找尋蛛絲馬跡。

  可司馬白始終坦然相對,貂裘加身,一副病相,笑臉靦腆,言辭謙遜,從里到外透著一股自然而然的親昵,哪里有丁點異樣?

  龔壯不禁暗自搖頭,難道司馬白親身來此,就只是為了彰顯誠意?

  龔壯自己也曾潦倒困厄過,也曾去找過他的老泰山大舅哥救濟,如今以己為鏡,對照司馬白這副模樣,他忽然覺得,司馬白還真是像極了求到丈母娘門上借錢的女婿。

  正是心高氣傲卻偏偏遇到了過不去的難坎,左右踟躇,不知該如果開口央求!

  再觀那李勢態度,也真同當年龔壯的大舅哥一個模子印出來一樣。明知妹婿有難言之隱卻故作懵懂,談地左顧而言他,就是不朝正事上靠,非逼其親口相求不可!

  其實在接司馬白進城之前,龔壯和李勢不是沒考慮過將這送上門來的心腹大患一舉擒下,又或暗置刀斧手于廳外隨時聽用,但最終還是按下了那些心思。

  無他,正是出于他們剛剛定下的那四字方針,示好,示弱!

  李漢日后勢必要向整個荊襄乃至江東擴展勢力的,而這司馬白無疑是心腹巨患,可現在這種節骨眼上,卻還要指望他去制衡羯趙。是要大局所得之利,還是只圖除掉一人隱患之安,稍有見識之輩,都知道該怎么選。

  都已經決定要做那黃雀了,待到司馬白和羯趙拼的你死我活,也未必就能跑了他!

  何況司馬白能親身前來,且不論其誠意感人,只這器度和膽魄就確實讓人敬佩。他已經名動下,世人皆知其對李家有再造之恩,既然能在沙場上堂堂正正收拾掉司馬白,不論李勢還是龔壯,實在都不愿意在這酒桌上動手,誰都不想毫無意義的被扣上既卑劣又忘恩的罵名。

  “白王,你身后站著的這位將軍好不威武,”

  南海北扯了一圈,司馬白仍是猶猶豫豫的不開口,李勢倒也不急,不過這做東道主的也不好冷了場,便又尋了個話茬,指著守在司馬白身后的熊不讓道,

  “為兄若是沒猜錯,這應該就是熊將軍吧?”

  “兄長果然慧眼識人,正是熊不讓。”司馬白笑呵呵回道,“路上亂,帶著這黑鐵塔,我也能心安些。”

  “自然,自然,有此一人,勝過千軍萬馬!”

  早在成都驛館之役后,熊不讓的名聲便已在成都無人不知打量,李勢或是真起了愛才之心,尤其打量著熊不讓額頭上那幾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連聲嘖嘖驚嘆,

  “真乃猛將!真乃猛將!何不飲上一杯?!”

  “不讓,殿下既瞧的上你,還不敬殿下一杯?”司馬白一邊附和,一邊又道,“兄長是知道的,這幾場大仗打下來,實在險惡的很,多虧他護在左右,我才屢屢安然無恙。”

  李勢聞言眼中掠過一抹精光,心道你到底是忍不住了,開始朝打仗上引了。

  但他仍是不動聲色,只是一味稱贊著熊不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我麾下若有人能頂上熊將軍半分勇猛,我便能也學著白王去沖鋒陷陣啦。”

  司馬白呵呵謙遜道:“兄長這話可折煞他了,他也就是有把子力氣,陣戰上雖能使得開些,但真論拳腳功夫,他可差的遠了!這席中能勝過他的,不知凡幾!”

  他倆一番客套,席上眾人的目光已經都放在了熊不讓身上,尤其是武將們,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拿自己和熊不讓比較起來。

  結果顯而易見,當場便有過半的人垂下了頭!

  雖然入城時蜀軍就已將熊不讓的那兩柄大戟收了起來,在座的仍有人見識過,此刻不禁假想,倘若這黑鐵塔手持兩柄大戟在這廳上一舞,那還了得,豈不落的一地人頭?!

  不過也不乏有坦然視之的——自家主公夸贊熊不讓自然是待客之道,可那司馬白所言也并非完全是謙遜。

  這熊不讓人如熊羆,在陣戰上固然能夠以一當百,但實際上只看腰馬步伐就知其武藝粗疏。在座諸將多的是士族出身的練家子,真要放對比試,至少有三五人是能夠穩贏不輸的。更別提主公身后那一左一右兩個隨身侍衛了,倆人隨便哪個,恐怕一劍就能制服這黑鐵塔!

  龔壯笑瞇瞇的打量著熊不讓,心中卻隱隱有一絲不安,但又不清哪里不對勁,下意識的轉頭望向始終站在李勢身后的那兩個侍衛,不為察覺的使了個眼色,大概意思是警惕些,多注意點這個黑鐵塔。

  “不止他需敬兄長一杯酒,弟也得好生敬一杯啊!”司馬白嘆了一聲,自顧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隨即又是一嘆,“不瞞兄長,妹婿我今日貿然打擾,實在是有事相求!”

  好嘛,終于來了!李勢同龔壯對視一眼,心中都是如釋重負,只覺向著自家百年大計又更近一步了。

  “咱們一家人,白王有事但講無妨!”

  “呵呵,不急,”司馬白卻又吊起了胃口,“黃石灘上兄長幫了大忙,我尚未答謝,著實失禮,今番前來,需得補上。”

  “怎好如此客氣?”李勢皮笑肉不笑,心道我只愛你家的土地和丁口,其余東西怕臟了我的眼。

  “不,不,禮至方表我大晉誠心!”司馬白擺著手,沖著左右侍從道,“還請將禮盒拿進廳來。”

  司馬白和熊不讓二人乃是空手入的這宴廳,那一尊碩大的木盒在進城時便被蜀兵連同熊不讓的兵刃一起收走了。其實禮盒已被提前拆開,李勢和龔壯早得暗報,知道禮盒里面裝的是一柄狹長寶刀。二人倒也未做多想,都揣測此刀是司馬白從羯趙那里繳獲來的,多半要拿來做結盟信物的。

  可直到重新扎好的禮盒被抬到廳前,由司馬白親開,李勢和龔壯這才看傻了眼,這柄刀,他倆是認識的。

  御衡不迷,皇涂煥景,晉室傳世,司馬白佩刃,御衡白!

  龔壯不禁倒吸涼氣,看來真是誤會司馬白了,他確實是秉承真心前來結盟的,否則豈會拿他司馬氏傳世的寶刀做禮?

  這柄御衡白雖是司馬白所有,其實乃是歷代晉帝的儀仗佩刀!

  這刀若是到了李氏手中,那將是何等非凡意義!

  “這還了得,這還了得!”

  李勢連連驚呼,面上大驚,心中卻是大喜,連忙起了身,兩步下了臺階,這便要去制止呈刀的司馬白。

  猶如一聲龍吟,御衡白鏗然出鞘,不偏不倚,司馬白用刀尖抵到了李勢脖頸上!

  電光火石,驚鎮滿座!

  發生什么了?

  這是怎么了!

  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隨著刀刃破體的聲音,一道血幕砰的炸裂開來,殷紅殷紅濺了一墻壁。

  “主公!”

  “殿下!”

  一室蜀將見了血光,紛紛慘叫起來,只當李勢已經被司馬白砍了腦袋。可待到定睛一看,李勢仍是好端端站在那里,不過脖頸仍被司馬白拿刀抵著。

  原來是隨扈李勢的兩個侍衛方才暴起直沖司馬白,怎料只在一合之間,倆人就被司馬白攔腰砍成了四段!

  這兩個侍衛究竟有何驚本事,在座的蜀將恐怕都遠遠摸不到底細,可就這么簡簡單單被人一刀劈了?

  而這一下立威,便也絕了眾將強行救人之心。

  龔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他這才恍然大悟,司馬兒屢屢身先士卒縱橫敵陣,難道都是靠的左右庇護么?!以熊不讓之勇尚且傷痕觸目,可這司馬白哪見一絲外傷!

  好一個司馬白,真真的深藏不露啊!

  看他裝作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這分明是一頭獵完食物便蟄伏爪牙的猛虎啊!

  “我有事同你家主公相商,汝等先退出大廳。”司馬白一朝得手,并沒有咄咄逼人,反倒仍如先前般客氣。

  驚變之下,鴉雀無聲,滿座蜀將面面相覷,司馬白這是什么意思!?

  “武昌王”龔壯一步邁前,顫抖著手臂,指著司馬白就要質問。

  “你們都給我出去。”司馬白打斷了龔壯。

  “武昌王可要想好了,你跑不掉”龔壯還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一時間方寸大亂。

  “讓你們都出去,沒聽懂么?”司馬白御衡白順勢朝下一壓,李勢脖子已滲出了血絲。

  眾將剛剛才見識了御衡白的鋒利,一時間紛紛噤聲,大氣不敢喘一下,唯恐司馬白手下沒輕沒重,自家主公瞬間便得人頭落地。

  主公性命被人攥在手里,一眾蜀將再是暴怒也為之無奈,眼下除了靜觀其變,還有其他能選么?好在有一點,只要不硬逼司馬白,司馬白便也不會真下死手,但凡能僵持下去,也算是下策中的上策了。

  “無妨,你們先退下吧。”被刀抵住喉嚨的李勢幾乎難忍兩腿打顫。

  前一刻他還在算計如何能從司馬白身上刮下最豐厚的油水,這一刻便成了刀下囚,他何曾料到,這種擒賊先擒王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

  李勢強撐精神,屏住氣息,沖司馬白呵呵笑問:“妹夫,這不合道義吧?堂堂郡王之尊,卻行刺客之事,傳了出去,可是沒臉做人了。”

  “先下手為強罷了。”司馬白冷冷一笑,淡淡道,“不然還要央求你。”

  聽到這句先下手為強,漸退廳外的龔壯差點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他猜的沒錯,要解決困境,司馬白只能先下手為強!

  只是,先下手的對象并非不死不休的世仇羯趙,而是唯一能指望的外援,大舅哥李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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