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釜底抽薪,又怎能逼娼為良?”阿蘇德追問道,司馬白前八字方略兩面三刀,驅虎吞狼倒是好理解,可這后八個字,卻有點飄虛了。
“圍魏救趙而已,我想去拿下賊京丸都山城,迫高釗退兵!”司馬白風輕云淡道。
“什么!”
眾人驚愕,只道司馬白不瘋魔不成活!
這番驚愕倒是都在司馬白預料之內,他侃侃而談道:“新城軍鎮全軍覆滅,高句麗國內兵馬又被髙釗抽調一空,賊京丸都山城怕也空虛之極!咱們戰場繳獲賊軍衣裝無數,果下戰馬近萬,印信令牌一應俱全,咱們未必就扮不得賊軍!此去北上走新城至丸都山城,縱有千里之遙,卻與自家后院散步有何不同?我匯合慕輿將軍后便有鐵騎五千,臨至丸都,驟然發難,卻也未必不能得手!只要拿下丸都山城,賊之命脈便握于我手,讓其退兵,豈能不從?”
司馬白一番大論,似乎拿下賊京猶如探囊取物,但眾人又不是三歲孩童,哪能輕信!
高句麗再是蠻荒,卻也立國百年,幅員千里,丁戶百萬,破人京都,毀人宗廟,挾其王公貴胄,不啻滅國,便僅憑區區五千兵馬?!
裴山搖頭苦笑:“殿下行事,何其癲狂!”
“好一個釜底抽薪,逼娼為良!”倒是阿蘇德和阿六敦兄弟倆異口同聲的叫好。
阿蘇德抑制不住興奮,贊嘆道:“咱們自己說來都不信,高句麗賊又豈能料到咱們敢襲取丸都山城?五千鐵騎千里奔襲,驟然攻城,說不定便成了!”
阿六敦擊掌附和:“妙啊,絕妙,奪了賊京便是釜底抽薪,而這逼娼為良,哈哈,這詞兒用的再妙不過了!”
經他們這么一分說,眾人也都覺的看似天馬行空,卻也非是一絲希望沒有!
絕境之中,但有一線生機,怎能不去一搏?
無非一死,有何可懼?!
況且眾人自追隨司馬白以來,他屢屢將那一線生機搏到手中!還沒有讓人失望過!
那兩面三刀、驅虎吞狼初時誰信?不也被殿下做成了么!
裴山率先表態:“我等追隨殿下,雖死無怨!”
眾人為之一振,都俯首稱是,司馬白卻又憂慮道:“此去即使功成,訊息傳到髙釗這里,怕也得月余功夫。哪怕有封抽平遼鎮頂在前面當馬前卒,我也擔心平郭守不住。”
朔朗直言說道:“鮮卑鐵騎都隨咱們走了,城內僅有漢軍,慕容司尉雖然久經沙場,卻算不得良將,以他的本事,是一定守不住的。”
阿蘇德思忖道:“城內皆是漢軍,司尉一個鮮卑人,放在平日無妨,但這等生死關頭,他未必能信的過漢軍。漢軍也未必能信鮮卑人,城未破,自己人先猜忌起來,那可不妙了!
阿六敦也嘆道:“最關鍵的,他是一定不信殿下能襲取成功,絕堅持不到最后!”
慕容鮮卑雖然將士勇猛,但論良將,確實不多。
慕容評和可足渾涉多算是老將良將,但已指望不上,棘城自慕容皝以降,也有慕容翰、慕輿根等名將,但那遠在棘城,更是無從指望。
眾人細心琢磨一番,堪當守城之任的將領,竟一個也沒有!
正當眾人發愁如何鎮守平郭大營,一個猶豫不決,又似極不情愿的聲音響起,
“你們看我合適么?”
眾人一看,正是裴山。
司馬白聞言哈哈哈大笑:“非你不可!”
眾人一番打量,無不點頭稱是。
論家世,裴山乃平州第一望族裴氏嫡長子,裴氏負平州僑民之望,而平郭正是遼東僑民大本營,城內漢族豪強盡皆僑民,裴山恰能籠絡人心維持局面。
論能力,裴山雖然年輕,仗打的也少,但他持穩厚重的將風已然被眾人看在眼里。渾然一塊璞玉,只待稍經琢磨,必成大器!
更何況,若說誰最信任司馬白能做成此事,那自然便是裴家老大了!
有此三點,裴山倒是守城的絕佳人選!
“就是你了!”
“老窩交給裴大,我等方能安心!”
朔朗更是感慨萬分,從前讓裴山守威南,守縱橫莊,他都打死不愿,為的便是與司馬白同甘共苦,為其前驅!
但現在竟主動請纓留守,是轉了性子,不再想和司馬白一起出征了么?
那必然不是的!不見他有多不情愿么?可即便不情愿,他仍是毅然負起重任,裴家老大是要挑起之于殿下最腹心重要的職責!
他對于司馬白的忠誠,已然超越死士的赴湯蹈火,而升華為肱骨重臣的擔當!
山者,如山之重!好一個裴家老大!
見眾人首肯,裴山決絕肅然道:“某必死守平郭,以待諸君凱旋!”
“等等!”司馬白忽然朝旁邊一指,攔下了一隊高句麗俘虜,“這人留下。”
帶隊的尉官把司馬白所指之人拉了出來,又請示道:“其他人呢?”
司馬白眼睛不帶眨一下的回道:“照砍不誤!”
眾人正自納悶殿下因何攔下一個高句麗賊,倒是朔朗先認了出來:“這人瞧著眼熟,威南城里應該見過,是不是鎮北牙營的那個賊帥?”
司馬白點頭說道:“不錯,我打聽過了,此人叫做仲室紹拙,乃鎮北牙營右統領,因為敗在咱們手里,論罪誅族!”
朔朗陰笑道:“嘿,我這便送他去與家人團聚!”
仲室紹拙也不吭聲,別過頭去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只是聽到與家人團聚,身形不禁微顫,卻仍強撐著不示弱。
“稍等,”司馬白攔著朔朗,湊到仲室紹拙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我有件事不明白,威南城里你也算盡忠職守,卻為何替高成演扛了黑鍋?是了,他是王族,沒法誅族,但砍他一個人的腦袋總沒問題吧?為何你得了個誅族的下場,高成演卻一點事都沒有?”
仲室紹拙看了看司馬白,冷笑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司馬白笑道:“我跟周仇老賊特意打聽的,我懂他心意,為顧大局,犧牲你一族也沒什么過錯,你不要怨他。”
仲室紹拙臉上布滿怨忿,瞪著司馬白似要擇人而噬。馬白便也回瞪過去,一金一白的眸子盯著他不放,仲室紹拙最終嘆了口氣,說道:“我敬重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要殺要剮隨君處置。但要折辱一個將死之人,卻是掉了殿下自己的身份!”
“我沒想殺你剮你,反倒想請你幫個忙!”
仲室紹拙大笑道:“要勸降我?大可不必!”
司馬白哈哈一笑,勸降之辭從他嘴里說出,已是另一番味道:“你空有一身本事,既不能揚名立萬,又不能雪誅族大恨,身負血海之冤,卻要盡忠守節,你是替誰守節?誅你族的高氏?滅你梁貊的高句麗?我若給你一條生路,憑你文韜武略,何愁無用武之地,怎敢妄言不必?況且你怎知我要招降你,無非想請你幫個忙罷了!”
仲室紹拙神情稍緩,思忖片刻,問道:“幫什么忙?”
“帶個路而已。”
“去哪?”
“丸都山城!”
“吁......”仲室紹拙倒吸涼氣,盯著司馬白,眼睛一瞬不瞬,只覺那對金白妖瞳仿若險淵一樣深不見底!
他已猜出司馬白意欲何為,心里上下翻騰激動不已,竟險些不能自制:“殿下膽魄氣吞山河,某深為折服,愿效犬馬之勞!但只一個請求,請殿下將一個人交我處置!”
“誰?”
“鎮北牙營左統領,高成演!”
“將軍自便!”司馬白言笑晏晏,“咱們若是一路順風,或還及時救你一族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