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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戰

  “狗賊祁正!早該防著他的!”司馬白懊惱罵道,一邊跨上楊彥牽來的戰馬,一邊又問道:“高句麗賊有多少人馬?”

  “不知道!東城已經失守,朵安鐸將軍正帶兵沿朝升大街節節阻擊!”

  “裴山呢?”

  “大公子帶了徐楊營三百步卒往糧倉去了!”

  楊彥答著司馬白,一邊眼疾手快將一個慌張沖向營門的軍卒推開,“慌什么!殿下也敢沖撞!”

  那人被推到一邊,很不服氣,扯著嗓子喊道:“城都破了,就許你們當將軍的先逃,憑啥不讓俺們......”

  話未說完,卻被一槊捅穿了胸膛。

  竟是司馬白不知從哪扯過一桿長槊,朝著那人當胸戳了個通透。

  又借著馬力將尸體一下挑起,朝校場轅門處一拋一擲,砰的一聲砸到了轅門上。

  轅門處本是一片慌亂,被這從天而降的尸首轟隆一砸,一時間竟安靜下來,紛紛朝尸首來向望去。

  只見那午間身先鋒矢、大破鎮北牙營、救出眾軍的昌黎郡王正策馬擎槊,冰白異眸格外駭人,卻猶如黑暗中一盞明燈,竟是不怒自威!

  “亂我軍營者,斬!”

  司馬白一聲大喝,音透人心!

  各營將領,不管是都尉、副尉哪怕隊正,但凡想穩住軍心之人,無不趁此良機為之附和。

  吼喝聲頓時在校場四下各處,頻頻響起。

  “亂我軍營者,斬!”

  警告聲漸漸由此起彼伏化整為一,數十將官一邊收攏自己隊伍,一邊齊聲大喝:

  “亂我軍營者,斬!”

  “各軍回營,不得擅動!”

  又是一聲軍令以司馬白為中心朝四面傳開。

  各營軍卒紛紛找到自家上官,各按各隊朝自己營壘返回去,各營主將就機整理列隊,校場內的秩序漸漸穩定下來,與校場外面的淆雜混亂形成鮮明對比。

  司馬白目光灼灼掃視整軍列隊的各營,雖然將校場局面暫時穩定下來,但他心里仍是懊喪不已。

  城門一破,這威南城怕是很難守住了!

  他只想抽自己兩巴掌,平郭既能出內奸,為何就不知防備威南城也會出內奸?

  這校場各營背景復雜,除了祁營叛亂,天知道這里面是否還混有奸細!

  殺啊......

  一陣廝殺聲從不遠處傳來,司馬白聞聲望去,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殿下,是糧倉那邊!”徐遠已經整軍完備,匆匆趕到司馬白身邊,說道,“裴將軍那里形勢危急,先護住糧草要緊!”

  “柳營聽奉殿下號令!”老將柳先也拍馬上前。

  司馬白看了看眼前二人,心道這徐楊、柳營以及河源營這三營是可信可用之兵,至于其他幾營的步卒,就在兩可之間了。而那幾營的都尉也已整軍完備,陸續來到司馬白處點卯,都言愿奉殿下號令。

  這幾個步營先前被鎮北牙營打殘,合計才七百余兵卒,此時又有大半在城墻上輪值,校場中僅有二百余人。

  縱使有人心懷不軌,在各營漸穩的情況下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但就怕他們聯合城上守軍,關鍵時刻插在要命的地方。

  “殿下,河源營整備待令,”龐淵終于也整備完畢,匆匆趕上前來,又道,“我營中還余有二十套鎧馬,殿下可擇勇士裝備!”

  司馬白回道:“龐將軍大義!柳徐二位將軍,可擇營中勇士裝備!”

  龐淵又道:“糧倉處殺聲震天,各營既已整軍完備,還望殿下速救!這是咱們遼南各縣百姓大部積存所在,便是守不住城,也絕不能將糧食留給高句麗賊!”

  司馬白又罵了一遍祁正老狗,這些糧食剛從各縣運集威南城,原本要送與大軍做糧草的,竟被高句麗賊瞄上,一準是祁正帶的路。

  他盯著龐淵,又看向柳先,對二人鄭重道:“我有一性命攸關要事,怕要托付龐老將軍和柳老將軍!”

  二人互相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我等愿立軍令狀!”

  司馬白感慨道:“二位將軍還未聽我說明,這便接下了么!”

  龐淵道:“為殿下效命便是為朝廷、為吾皇效命,我等正求之不得!”

  柳先也道:“殿下但講無妨!”

  司馬白回道:“東城已失,糧倉首當其沖,我即刻帶三營騎兵馳援,希望可以殺退賊軍,守住威南。但軍情不明,此行實難料勝敗,威南生死存亡之際,我請二位將軍帶各營步卒守穩西城門!”

  二人聞言一震,司馬白這是將后路托付給自己了!

  在祁營叛亂各營心懷鬼胎互相戒備的情況下,以人心不齊之步營守城,第一要防的恐怕不是高句麗,而是自己人!屆時這兩個光桿老將能起多大作用,怕也只能看二人本事了!

  司馬白又道:“此事強人所難,我不勉強二位將軍。”

  嘿嘿,龐淵一笑,沖稍遠處的幾個步營都尉道:“諸位,可敢隨老夫守住這西城門?”

  張義營都尉回笑道:“若不聽龐叔父號令,末將回家后,怕要受父親責罰了!”

  忠毅營都尉也道:“龐老兄既敢守城,我又豈能落于你后?”

  龐淵又沖長子,河源營副尉龐慶叮囑道:“護好殿下周全,若有閃失,滾出家門!”

  柳先也對副尉柳厘令道:“殿下之令即是我令,你當謹記!”

  龐淵對司馬白囑咐道:“殿下,此去能戰則戰,若城破已成定局,還望速回,萬不可意氣用事。”

  “總要探一探賊人虛實,豈能望風而逃?”司馬白點了點頭,拱手道:“此間拜托二位將軍了!”

  二人齊回道:“人在門在,門失人死!”

  司馬白再不猶豫,沖徐遠、龐慶和柳厘道:“傳我軍令,河源、柳營、徐楊三營,出營殺賊!”

  威南城糧倉,此刻已殺聲震天。

  裴山自知祁營叛亂,賊軍打東門入城,便帶著巡城的徐楊營三百步卒直奔糧倉,同守衛糧倉的一百徐楊營步卒合在一處。

  殺了幾個禍亂人心的奸細,穩住了亂成一團的腳力夫子,暫時鎮住了糧倉混亂的局面。

  此際尚有百余糧車擁堵糧倉門外,好在徐楊營兵卒也是駕輕就熟,仿著白天模樣,指揮夫役依半月擺開,這邊剛安頓好,便見大部賊軍殺來。

  托祁營叛變之福,僅只步卒便烏壓壓一片看不清晰有多少人,而已然有高句麗騎兵呼嘯著沖了過來。

  雜碎!裴山唾罵一聲,咬了咬牙,下令道:“燒!”

  糧車之后的軍卒接令便點燃了糧車,已經澆透麻油的兩排糧車蹭的便竄起丈高火龍,將高句麗軍騎兵拒之陣外。

  高句麗騎兵顯然沒料到這一手,倉促間急急勒馬。但前鋒卻剎不住速度,連人帶馬撞進火龍,卷著渾身大火栽入陣中,接著便被漢軍刺個透涼,后軍騎兵雖然勒住馬匹,卻也擁擠在一團亂了陣型。

  “射!”

  又是一聲軍令,接著便聽一片弩機聲響起,原來白天守城門時的床弩被徐楊營順手運來了糧倉,此際剛好派上用場,十余臺床努連翻齊射,擁擠在一起的高句麗騎兵就如麥子般被割倒一大片,余下殘兵立時四散退去。

  “糧草燒盡了就繼續加料,務必保持這火勢!燒光了也不留給高句麗賊!”裴山朝一旁的裴金令到。

  這糧倉修的極好,三面環山,僅只正門一條路可以進出,只要守好正門,賊軍就別想進得糧倉!

  裴山望著倉門前火墻,不禁暗自得意,排兵布陣善用地形,古之名將不過如此!就是不知道城內其余各處情形如何,萬一威南失守,自己縱使撐的一時,又有何用?恐是難逃一死了。

  “對面統兵之人頗有方略,祁將軍可知是誰?”高成演隱在大軍陣后,操著熟練的漢話,朝身旁一位漢人將軍問道。

  “是裴家大公子裴山。”那人正是祁營都尉祁正。

  他打開東城門,迎了高句麗大軍入城,同鎮北牙營合兵一處。本以為會一番順利奪下威南城,誰料先是被朵安鐸幾百人馬阻擊了一陣,好不容易打散了朵安鐸,便直撲城西糧倉,卻又碰上裴山這個硬釘子。

  “你們漢人常講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你們既然相識,不若去陣前喊喊話,威南城都破了,徒勞抵抗有何意義?”

  祁正也覺有理,就威南城這點兵力,據堅城而守倒還有幾分優勢,但如今城門都破了,還有什么依憑?

  高句麗大舉增兵,鎮北牙營整軍開到,加上自家祁營,入城兵馬已是步騎整備!

  僅只在此攻打糧倉的,便有自家祁營和鎮北牙營左軍,騎步兩軍各近千人!

  更有鎮北牙營主力,右軍兩千多騎,在右統領仲室紹拙率領下掃蕩城內各處,威南失守已是板上釘釘。

  “多好的糧食這么個燒法,著實讓人心疼,老夫親自出馬,裴家小兒還需讓上幾分情面。”祁正策馬上前,自信滿滿道。

  高成演回道:“那就有勞祁將軍了,只要拿到糧草,此番攻略遼南,祁將軍便是首功!”

  祁正也不搭腔,徑直朝對面而去。只是在暗中啐罵,老夫同你合作,乃是受封老將軍之令顧全大局,是何功勞需要你這高句麗賊評定?

  他離著一箭之遠便停下馬,隔著火墻扯著嗓子朝對面喊:“裴家賢侄,何苦賣命與鮮卑胡人?”

  裴山站在高處,瞧的清楚,知道來人乃是祁正,也樂的拖延時間,隔空嘲弄道:“老將軍這是做了高句麗賊的走狗么?”

  祁正老臉一紅,回道:“威南已破,只要賢侄交出糧倉,愿去愿留悉聽尊便!”

  “此間都是遼南子弟,不若連遼南也交與高句麗賊罷,讓我漢人父老與賊狗為奴為婢!”裴山怕亂了軍心,不敢再讓祁正說話,搭起長弓便射了過去。

  祁正慌忙避過,情知再勸無益,調轉馬頭便回返自家陣中。

  高成演也是一陣頭痛,說道:“原本以為一鼓作氣可以拿下糧倉,這回可是難辦了。火墻強弩倒也并非難破,只是攻緊了,怕逼的那裴山直接燒了糧倉,豈非得不償失?”

  祁正也搖頭道:“那小子真是個硬骨頭!咱們兩千兵馬空耗于此怕是不妥,不若先將威南城攥穩手心,這裴山容后再說。依老夫看,只要拿下司馬白,不愁裴山不就范。”

  高成演聽到司馬白不禁打了個寒戰,這人竟能破了江鉸橫山大陣,實在是心腹大患!

  便對祁正說道:“祁將軍所言極是,裴山已是甕中之鱉,咱們先.....咦,這是,下雨了?”

  話未說完,豆粒大的雨點便砸了下來,瞬間連成雨幕!

  “哈哈哈,天助我也!”高成演大笑道,“天意如此,那便先拿下糧倉罷!著令,全軍步騎突擊,務必一擊得手,克此全功!”

  祁正也是眉開眼笑,當真人若一身正氣,老天也幫!但這雨下的雖大,卻也很急,只恐來的快,去的也快,天賜良機不能耽擱!只要裴山燒不了糧倉,區區小兒幾百兵力,當得大軍一擊?

  那邊高成演和祁正開懷大笑,這邊裴山卻只能仰天長嘆了:“燒不動了么?”

  裴金哭喪道:“雨太大了!一時燒不起來!”

  堆在倉外的柴薪麻油全被澆透了,就算在倉內勉強點了火,這火勢一時半會也起不來,而敵軍已經呼喝著壓了過來。

  所有火把都被澆滅了,黑夜和雨幕糾纏不清,十步之外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直到高句麗騎兵跨過糧車,徐楊營才看見敵人的刀矛。而被大雨淋濕的弓弩失卻了力道準頭,一波漫射后,伴著嘶喊,兩軍已然短兵相接!

  罷了,天意如此!裴山嘆了口氣,噌的拔出佩刀,帶著身邊親隨,向黑暗中的廝殺聲沖了上去。

  徐楊營雖然人少,但卻足夠遮護住糧倉道路,強撐著不讓高句麗大軍沖過去。高句麗大軍一個沖鋒未能突破防線,兩千兵馬不論步騎擁堵在道路上,騎兵沒了馬速,一團漆黑又不敢放馬亂沖亂撞,干脆下馬與步卒一道同徐楊營混戰在一起。

  兩軍士卒都殺紅了眼,什么旗鼓號令全沒了作用,只是麻木的揮刀捅矛,拼著誰先倒下誰先被殺光。

  當然,先被殺光的必是漢軍無疑了,除非有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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