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專屬顧問
江山郊在“自力雷電”上奮力蹬動，汗水浸透的運動褲勾勒出兩條大腿上結實的肌肉輪廓，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平穩的呼吸也變得有些散亂。
今天的自宅發電已進入尾聲，他的體力接近谷底，靈活的關節里像被人撒了一把鐵砂，耳邊仿佛能聽見生銹的肌肉彼此摩擦的聲音。
但江山郊仍未停下蹬踩踏板的動作，他低頭咬牙，在電屏后上萬名觀眾驚訝的目光里加快了速度。
電屏上跳出一條條不解的評論。
“瘋了吧…”
“已經有12個小時了吧，每天額外發電4個小時以上，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啊。”
“賬戶里還剩那么多電量，怎么比那些窮得沒飯吃的藥罐子還瘋。”
“天天這么拼，萬一關節和跟腱出了大問題，就得提前滾出格居了。”
“格域管理中心竟然讓我們學習這種瘋子，除了那些傻x人造人誰會去學啊。”
電屏上出現的評論越來越多，像是雨后的苔蘚和霉菌，很快爬滿了整塊屏幕。
一些觀眾見江山郊一直低著頭不看屏幕，不惜消耗自己賬戶中的電量，用自動播放的語音評論讓他聽到質疑和嘲諷的聲音。
江山郊充耳不聞，最后的沖刺讓他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在內啡肽等多種激素的交互作用下，遍布全身的難忍酸痛已經消失不見，他就像跑進了一片熱帶海洋，渾身環繞著溫暖的海水，每一塊肌肉都在舒展微笑。
真實的世界和疲憊的身體已經被甩在腦后，唯有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宛如鼓點。
如果真的有靈魂的話，江山郊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跑出了身體，朝著一個充滿光明的終點奔去。
那是未來嗎？
未來會有些什么…
江山郊念頭一動，過去的記憶和此刻的憧憬在意識中流動，試圖編織出一幅他所期待的未來圖景。
一些人和物的影子在江山郊的意識中聚合堆積，形成了一塊塊殘缺的拼圖，但卻始終無法構出完整的畫面。
即使是在這種奇妙的跑者中，那幅未來圖景也未能浮現。
江山郊壓下嘆氣的沖動，逐漸放慢了蹬踩踏板的速度。
缺少的拼圖太多了…尤其是最美麗動人的那一塊。
她住在另一個格區，按照格域管理中心的規定，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在真實的世界里與她相見。
池雪溪這個名字，對自己而言，自始至終都只能是電屏上的影像和聲音。
格域管理中心為公民提供的必需品中不包括愛情。
也只有舊世代的遺民們還在渴望非必需品了。
體外育嬰技術制造出的新生代越來越多，比起舊世代自然分娩誕生的公民，他們對情緒穩定劑的適應性更好，只需堅持服藥，便不會對非必需品產生不必要的，不會通過電屏發表情緒激烈的言論，也不會變成藥罐子和瘋子。
江山郊隨機回訪過幾百個觀眾的直播間，發現在學習他的工作生活模式后，發電量獲得明顯提高的基本上都是那些新生代，舊世代的遺民則往往把他當作一個笑柄。
盡管那些舊世代觀眾使用藥物的劑量和頻次都比他高，但這些觀眾仍然認為他才是瘋子，在得知他也是舊世代遺民后，更是覺得他不可理喻。
也許新生代才是格域管理中心需要的人吧。
等到新生代占據絕大多數，說不定舊世代的遺民們也會成為非必需品。
我的直播間還在格域管理中心的推薦目錄中，說明我還是一個優秀的必需品。
新生代的進步速度很快，我必須更加嚴格地管理自己。
今天這樣的思考和感慨也是非必需的，以后應當逐步減少，內化思考的結果，抹除無謂的感慨。
自力雷電的金屬飛輪停了下來，顯示屏上的數字最終定格在“107.25”。
江山郊抬腿走下發電設備，正要去拿擦汗毛巾，眼前的電屏上突然出現了大量的紅黃綠三色豎條，原來的直播間畫面被三色豎條蓋住，屏幕中間緩緩閃出一行金字：
“格域公民人生指導系統測試版，格域管理中心榮譽出品。”
在看到屏幕變化的一瞬間，江山郊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小屏幕，播放著他此刻的一舉一動。
只見格居中的他像往常一樣走進洗漱區，脫下衣服打開淋浴系統，一舉一動一如往常，連搓洗身體不同部位的順序都完全一致。
梁德和孫尋橋的武道元神附在江山郊身上，各自忙碌著。
梁德以金蛇纏沾手控住江山郊的身體，以天生神力影響他視網膜上的感光細胞，使他看到被多疊了一個圖層的現實畫面。
真正的現實中，江山郊的電屏如常運轉，上萬名觀眾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三色豎條和人生指導系統的大字都只存在于江山郊的視野里。
“師兄，你的開場白寫好了沒有，沒必要花太多功夫，隨便講兩句唄。
你也看了那么多格居實況了，電屏只有一個管理機構，界內沒有任何機構和個人可以控制電屏，他不可能懷疑格域管理中心在電屏上發布的信息。”
“師弟，知道你為什么練不成萬化元神嗎，就是因為你缺乏工匠精神。
你看看你做的這個人生指導系統用戶界面，要多丑有多丑，還不如某些大學的選課系統，你不嫌難看嗎？”
梁德元神兩手一攤：“這東西是你看著我臨時搓出來的，我又沒學過美術，你還要怎么樣。”
“空海網上那么多現成的界面，做不出來你不會去抄嗎？”孫尋橋脫口而出。
“草，這就是師兄你的工匠精神？”
“咳咳…先不說用戶界面，為什么我的形象糊得跟像素人似的，臉都看不清，你明顯是偷工減料吧。”
“他的腦負荷也就比普通藍星人高三倍左右，這還是磕了藥的狀態。
光是接收你跟我的部分元神訊息就已經占了他70以上的運行內存，再追求高畫質，我怕他當場爆頭啊。”
“行吧，給我來個出場動畫，爺要閃亮登場了。”
江山郊身不由己地回到電屏前，只見屏幕上方灑下許多彩色方塊，一個臉黃身黑的像素人走到屏幕中間擺了個看起來巨蠢無比的造型。
“江先生你好，鑒于你長期以來的優秀表現，格域管理中心已將你定為人生指導系統首批試用者，我是你的專屬顧問我姓孫，接下來我將指導你的人生。
本系統使用了最新的腦波通訊技術，一切交流均可通過腦波完成，如有疑問，請在腦內發聲。
江先生，接下來借用你一點點時間，先來看今天的日常任務。”
電屏上文字變幻，看到那幾行新的文字后，江山郊的靈魂劇烈震動，如果不是失去了身體掌控權，恐怕他已經像那些接近瘋狂的藥罐子一樣猛跑著撞擊墻壁，想要逃出這間格居。
為什么，為什么格域管理中心會知道我最深處的秘密！
“任務目標：和池雪溪搭訕并聊天10分鐘以上。”
“任務時限：24小時。”
“任務獎勵：5000度電量。”
“失敗懲罰：格域管理中心將向所有公民推送消息，將你對池雪溪的暗戀公之于眾。”
梁德打完字幕，有些不解地對孫尋橋道：
“師兄，這算什么懲罰，干脆改成抹殺嚇嚇他吧。”
孫尋橋一臉的胸有成竹，道：
“你不懂，有的人寧可被抹殺，也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在暗戀誰。
你等著瞧吧，他看了以后肯定服服帖帖的，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山郊的意識沉寂了一會兒，不安的靈魂漸漸穩定下來，幾分鐘后，他在腦海中平靜地說道：
“孫顧問，我申請兌換一組安樂死醫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