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453章 未央宮流血夜

  此時的未央宮中,也有兩軍劍拔弩張。

  分別是守著宮殿區的光祿勛郎衛軍,他們人數一直較少,不足千人,以及將其包圍的三千衛尉軍,雙方就隔著金馬門對峙。

  光祿勛金賞之弟金安上協助皇帝將羽林監任勝拿下的消息傳回,霍山和未央衛尉趙平才驚覺自己身邊恐怕有個大內奸。

  但恰逢皇帝忽然帶人沖出建章宮,霍山只能帶虎賁營與步兵營過去阻攔,只余趙平帶著“南軍”,也就是衛尉麾下守護未央宮的衛士們與金賞對峙。

  只是霍山恐怕萬萬想不到,本該不死不休的二人,如今卻都騎了馬,來到敞開的金馬門處相會。

  金馬門本是待詔之門,門傍有兩匹鎏金銅馬,故謂之曰“金馬”。

  “在霍府時我和趙兄說過么?這兩匹銅馬身上鎏的金,就是吾祖休屠氏祭天金人融的。”

  金賞沒有帶武器,十分輕松愜意,或是因為他與趙平太熟悉了——兩人同為霍光女婿,趙平是五女婿,金賞六女婿,年紀也相差不大,趙平是霍家諸婿里職位最低,最不受待見的,金賞在霍家也盡量少說話,二人平日里關系還不賴。

  但趙平卻不太領情,腰掛佩劍,手還一直在柄上,沉著臉道:“光祿勛邀我金馬門下一會,就要說這個?”

  金賞笑道:“自然不是,今日卻是想你趙兄說說大漢南軍的往事。”

  他指著趙平身后緊張的衛尉軍,這些宮門屯兵現在仍不知實情,只道是光祿勛金賞兄弟勾結西安侯任弘作亂——聽著就很假。

  因為未央宮在長安城南部,故守衛宮殿宗廟者為南軍,駐守在未央宮、長樂宮之內城垣下,負責守衛工作,由衛尉統率。

  “按理說南軍在未央、長樂中,比駐扎在城外的北軍距離天子更近,當更受賞識才對。可各家子弟都是優先推舉入宮為郎,歸我統轄,次一等的則塞進北軍擔任軍吏,只有實在沒法,才進南軍。”

  南軍在內不比郎衛離皇帝近,隔著好幾道門。又因為守衛宮室的任務,鮮少有像北軍那樣的出征機會,于是就成了冷差事,常有在南軍為吏十余年不得升遷者。

  金賞道:“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南軍在一百年前,站錯了一次隊。”

  “高后駕崩后,上將軍呂祿與相國呂產分別居南北軍,而后,太尉周勃取得了北軍虎符,但南軍尚在呂氏手中,衛尉雖阻攔呂產進入殿門,但仍有不少南軍吏卒從逆,遂與呂氏共同受誅。”

  從那以后,北軍便在一直被加強,而南軍處于不斷裁撤狀態,并又羽林衛、期門衛等陸續設置來分他們的權,過去大權在握的衛尉,也一分為未央、長樂兩衛尉。

  趙平沉臉聽著:“這與我何干?”

  金賞道:“當然有關,南軍中恐怕有不少人想要改變處境,如今卻是大好機會。眼下還算安分,是因為形勢未定,一旦天子歸來,彼輩必會像羽林衛一樣,紛紛反正。趙兄,回頭看看,有多少人在盯著你的頭顱看?”

  “在他們眼里,這不是首級,而是列侯之印啊!”

  趙平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回頭,果然真有不少吏卒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不由感到脊背發涼,這場謀反太突然了,

  他心里也惶恐不安,覺得勝算不大,只壓低聲音問道:“奈何我乃霍氏之婿,光祿勛可有教我之處?”

  “我也是霍氏子婿啊。”金賞長嘆,他跟妻子的關系還挺不錯的,還生了兒女,但…

  “古人云,人盡夫也,父一而已…”

  金賞撫著一旁的鎏金銅馬道:“送你一句我悟出的話吧,人盡可妻,家族唯一而已!”

  “圣天子在建章,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西安侯在外,已揮師南下,霍氏倉促舉事,根本成不了,趙兄,是帶著南軍再站錯一次隊,在未央宮廝殺得血流成河然后滿族受誅隨霍氏一起灰飛煙滅,還是聽弟一言,全憑你了!”

  趙平的猶豫沒有持續多久,當未央宮以西飛閣輦道的方向傳來陣陣“皇帝萬歲”的聲響后,南軍開始亂了起來。

  眼看局面不可收拾,趙平毫不猶豫,便解下了自己佩劍,連帶兵符,雙手奉至金賞面前。

  “趙平愿隨光祿勛倒戈,今日未央宮中,不會流一滴血!”

  劉詢年滿十六歲那天,覺得他已經長大到應該知曉一些事的老張賀,告訴了他關于巫蠱之禍的事。

  其實劉詢早已在溜出宮行走民間那些年里,多多少少聽過些,但那些街頭巷尾的傳說,遠不如張賀這旋渦中心的親歷者說來震撼,

  當初,衛太子有衛皇后支持,手下主要靠的是南軍長樂宮衛士,但調北軍駐長安諸營加入的計劃因任安不從而被打亂,長水和宣曲兩地的胡騎也不響應,只好遣使者矯制赦長安中都官囚徒,又驅四市人凡數萬眾,從東往西打。

  而孝武皇帝回到城西建章宮,詔發三輔近縣兵,及長水和宣曲兩胡騎平亂,從西往東打。

  雙方主要的戰場便是位于中間的未央宮以及橫門大街,合戰五日,血流入溝中。

  “那一夜,未央宮里,全是血!”老張賀最后如此講述,久久不愿再說話。

  父子反目,同室操戈,無數人的夢想葬送在了那個血淋淋的夜晚,無數人像劉詢一樣,成了孤兒,就因為地里埋著的小小巫蠱么?

  此刻坐在六駿牽引,無數將士簇擁的馬車上,劉詢一低頭,似乎都能看到地上的磚縫里滲出來濃郁的鮮血,敵人的,友人的,都混在了一起,但一眨眼,卻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可疑的斑駁印記。

  “那樣的事,大漢絕不能再重蹈!”

  今日,劉詢恰好站在孝武的位置上,從建章宮出發,王者歸來。而經歷的,亦是一場“不流血”的平叛。

  “太子反尚不附太子,何況是‘霍氏反’?”

  劉詢嘆了口氣,看向車側,霍山已被擒獲,由虎賁營、步兵營那群急于證明自己忠臣的北軍士兵,推攮著走在天子法駕旁。

  北軍已經準備像周勃平諸呂那樣,去狠狠割一波南軍的人頭充功了,雖然同是皇帝看門人,但兩軍積怨頗深,相互嫌棄唾罵一百多年了,嘴巴上都恨不得對方早點完蛋。

  可南軍這次也學聰明多了,衛尉趙平在金馬門投降,將兵權交給了光祿勛金賞,金賞便帶著全體反正的未央郎衛、衛士們,在前殿附近迎接了天子御駕,還順帶告訴了他一個好消息。

“陛下,叛黨之首  霍禹,已在尚冠里中被龍額候、丞相、蘇公等人擒了!“

  劉詢先是一愣,大概是沒想到大舅哥這么菜,旋即拊掌大笑。

  “果是忠良盈朝!”

  說著讓金安上過來,當著金賞的面稱贊了其堂弟一通,賜給他的鞶帶不必收回,又另賜給了金賞一條玉帶,并當眾稱他為:

  “金將軍!”

  聽在有心人耳中,這顯然是平叛之后要加以重用,加將軍號入中朝的節奏啊,金安上為兄長感到高興,又好奇究竟是雜號還是重號,會不會取代霍禹的“左將軍”之位呢?

  金賞卻根本不愿去想這些,只恭順地說著長安城里發生的事。

  “陛下若是去東邊蒼龍闕,便能看到,滿城盡是左袒之人,一如絳侯誅呂之時!”

  “不,去北闕。”

  劉詢看向北邊,他面容堅毅,但心中卻暗藏憂慮。

  因為事發突然,他沒來得及將安置在未央以北“桂宮”中的許婕妤和長公主,皇長子安排到他和任弘準備安置家眷的右扶風五柞宮去,如今城內亂了一整個晚上,她們音訊全無,劉詢尚不知她們已被太皇太后移到長樂宮,故十分擔心。

  這也是劉詢不顧辛慶忌之勸,不往北走去與任弘匯合,而一意孤行殺回長安城的最大原因!

  作為皇帝,為了大局為重,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大可”北狩“的,但身為丈夫,身為父親,卻不能!

  劉詢要確保他的發妻,他的第一個孩子,以及他未來的“皇太子”安然無恙!

  決不能像巫蠱之禍時,衛太子的妻、兒、兒媳通通罹難,只一個小兒。

  “陛下,陛下,手…”

  與皇帝同車的宗正劉德出言提醒,劉詢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長長的指甲竟將手掌摳出了血,也不讓人包,只在天子輿服上隨便一擦,只笑道:“希望這便是今日,未央宮中唯一留下的血了。”

  “朕流血,也好過諸卿吏卒和百姓流血。”

  “陛下仁德!”

  劉德感觸良多,天子確實是仁慈的,這是他和孝武皇帝最不像的地方,當初巫蠱之禍,劉德跟在孝武身邊,可是親耳聽到他惡狠狠叮囑劉屈氂說“多殺傷士眾”的。

  而巫蠱大案前和叛亂結束后處死的人,絲毫不比那五天里戰死的人多,前后加起來,足有十萬之眾。

  相較于巫蠱,這場叛亂,當真是雷聲大雨點小,這不,天子御駕才到未央宮北玄武門時,已先行占領此處的辛慶忌便過來報喜。

  “陛下,西安侯的勤王之師!已于渭南大敗叛黨!正進入長安橫門!”

  辛慶忌指著北邊道,他很激動,為皇帝的天子氣,也為西安侯:“陛下,你聽到勤王之師喊出的口號了么?”

  劉詢搖搖頭,他沒聽到,今天在飛閣輦道上,被北軍士卒和羽林衛簇擁著,在耳邊喊了太久的“皇帝萬歲”,他們嘴巴沒喊酸,卻將他耳朵震得嗡嗡作響,有些聽不清聲。

  等再往前之一段,劉詢出了北闕后,他便聽到了。

  很嘈雜,很混亂,就像大風吹得浮云滿天亂跑…但漸漸就清晰了起來:

  “匡扶漢室!”

  “尊皇討奸!“

夢想島中文    漢闕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