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長安城的天氣漸漸寒涼,就連愛俏的年輕男女都換上了厚衫,開始為入冬做準備。這等人人穿戴嚴實的情況下,驟然看見個還穿著薄衫的人自然當即便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尤其這個還不是愛俏的年輕男女或者不懂事的孩子之時。
一下馬車就受到了不少人的打量,黎大夫人打了個寒噤,她當然知道為什么這么多人盯著她的緣故。還不是事出緊急,他們走的突然,一時倒也忘了長安金陵兩地氣候不同再加上他們這路上十天半個月一過,一到長安城迎接他們的可不是夏熱未消的暖意,而是漸入冬的寒涼。
“快一些!”黎大夫人催促道。
下人已將他們的身份官碟遞過去了,排查官碟的守城護衛正在詢問他們的來歷,以及前來長安城的緣由。
“我們從金陵來的。”下人回道,“來長安探親的。”
“探親?”護衛道,“探的是什么人?”
長安城現在查的這么嚴了嗎?正在回答的下人有些意外,本能的回頭看向身后做主的主子。他們并沒有來過長安城,所以對長安城的排查并不了解,不過比金陵嚴苛也是有可能的,畢竟天子腳下,不能隨便放人進城。
“探的是我家三郎。”黎大夫人搓著手,道,“我家三郎名喚黎兆,在吏部當職。”
正說話間忽聽不遠處的城內爆發出了一陣嘈雜聲。
“雪,下雪了!”
“今年的雪來的怎么這么早?”
“欽天監的預測的天氣十次有八次也不準,沒想到這一次居然真準了!”
比起城內歡呼的人群,黎大夫人更是冷的直哆嗦。生在大楚,哪個不想來這天子之都、八方來朝的長安看一看?她在金陵時就期望過有朝一日來長安城看看這京師繁華與他們金陵到底有什么不同。可在她的預想中,那是在她家三郎功成名就,三月春好曲江芙蕖盛開之時,而絕不是現在。對上的是滿滿的寒意,操心的是她的一雙兒女。
正在低頭排查官碟的護衛似乎也因著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心情變得好了起來,他笑著喝了一聲身后幾個才進城便放下扁擔開始歡呼的菜農,道:“小聲點,快走快走,別擋道!”
雖是喝斥的話,語氣中卻沒有什么苛責。
待到菜農離開后,他才轉而看向跟前的黎大夫人一行人,道:“我聽說過黎大人,住在曲柳巷子,入城往城東走,過吏部衙門兩個街口進去就是了。”
黎大夫人凍的發紫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謝之后便爬回了馬車里。
馬車里很暖和,過了洛陽就開始水土不服的黎大老爺病懨懨的,沒什么力氣,甚至這個天已經生起了炭火盆。
“老爺,咱們三郎還是出息的,這長安城有多少官員?我這隨便一提,連守城的護衛都知曉咱們家三郎呢!”黎大夫人想起方才護衛的舉止,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三郎自是好的,不用咱們操心。”黎大老爺翻了翻眼皮,看向黎大夫人的眼里帶了幾分怨氣,“都怪素問這個不孝女,若是連累了三郎,我…我…”話到一半卻又說不下去了。
黎大夫人在一旁幽幽道:“素問又不是我一個人生的,誰能料到她會闖出這樣的大禍來!”
黎大老爺冷哼道:“那她是怎么一個人跑到長安來的?我可沒有尋人幫過她!”
“老爺,我都解釋了多少回了?素問的事情我亦不知曉。”又來了!黎大夫人急的直掉眼淚,“我怎可能不同你說一聲就將她安排到長安來?”
先前杜子衡說事情怕是另有隱情,便暫且沒有將黎素問抓進牢中,而是軟禁在家。可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一個人不聲不響的逃了出來,而后還一個人來了長安。若不是三郎飛鴿傳書回來,他們還在金陵急著四處尋人呢!
“那她怎么來的長安?”黎大老爺顯然不信,憤怒道,“你們娘兒倆關系一向好得很,她出了這么大的事,你會不插手?”
“我就算插手也不會將她送來長安,這不是要害三郎嗎?”在這件事上黎大夫人已經快將嘴皮子都磨破了,可黎大老爺還是不信,她無奈道,“我再疼素問也不會越過三郎去!”
現在連她都不知道黎素問是怎么來的長安,她同黎大老爺這一路走來,帶足了下人護衛,走的官道都有些夠嗆,更別說孤身一人的黎素問了。
“老爺若是不信我,待見到了素問,親自問一問便知。”黎大夫人說著,牙關一咬,竟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把她弄進的長安城!”
他們兩個來之前已經見過杜子衡了,更別提還有黎兆飛鴿傳書的話點明了各種要害,所以兩人現在也明白,事情若是在金陵城辦,絕不可能鬧的這么大的。說到底都快她這一跑。
可就算是黎素問自己要跑的,在黎大夫人看來還是自己的女兒便是再錯,那也是旁人的錯。定是有人蠱惑的她,不然連獨自一人去城外上香都不行的素問又是怎么一個人跑到長安城來的?
馬車的垂簾并沒有遮擋住里頭的爭執聲,外頭趕車的下人早已習慣了。這一路上,往日里夫妻和睦的大老爺和大夫人爭吵不斷,說到底還是因為大小姐的事吧!難怪人說兒女都是債,這話還真沒有錯!也不知道待一會兒見了三公子,大老爺和大夫人會不會好一些。
正坐在家中等候從金陵趕來的一雙父母的黎兆看著對面說話的年輕男人不語。
“大老爺和大夫人眼下應該已經進了城,待到他二位過來之后,我問一問事情的經過就走。”張解笑道,“黎大人若是不放心,你也可以在場的。”
“沒有,我挺放心的。”黎兆皺著眉,口中說著放心,臉上神情卻是明顯的不悅,“怎么是你過來,喬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