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講究過午不食,是以午時過后大廚房是不開伙的。雖然議事已散,不過老祖宗身邊是從來不缺人的,哪怕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著喝茶閑聊也是同老祖宗親近的一種方式。
一陣飯菜的香味就這么突然飄入了院子,幾個正捧著茶杯圍觀老祖宗同人下棋的老者聞了這味道,忍不住蹙了蹙眉頭:“誰讓大廚房開的火?”
倒不是說這是什么大事,畢竟原家也沒有苛刻到為了一頓飯兩頓飯而大動干戈的地步。這蹙眉也僅僅是不習慣而已。
原家眾人,連同下頭的丫鬟奴仆在內都是過午不食的習慣,所以這等時候聞到飯菜的香味,委實讓眾人有些驚訝。
主子隨口一聲,仆從應聲而去,不多時便回來稟報道:“水行說隔壁這幾日換了廚子,廚子手藝不錯,嬌嬌小姐也覺得餓了,便讓廚房做兩個菜來。”
家里的孩子餓了,做兩個菜也不過是小事而已,問話的老者聞言哦了一聲便抬手揮退了仆從,而后笑看向眾人道:“饞了而已。”
正下棋的原家老祖宗拾棋的手微微一頓:這可不是饞的事,也不是一個菜兩個菜的事。
人生有七情六欲,自然免不了“妒”這種情緒,先前不妒是因為站在高處,當然這高處也是自以為的高處,站在低處的興許也未覺得自己是站在低處。
因為處處高人一頭所以能悲天憫人。
一旦發現自己站的沒有那么高了,會怎么樣?
老者輕哂一聲,在棋盤上落了子。
果然啊,也只有孩子還有興致為這種事爭個高低。
不過,對他們而言,孩子們這樣的爭執絕對是件好事。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沒有想到他會請她過來,理由是近日菜譜研究的不錯,請她來試試手藝。
這手藝比她想象的還要好得多,甚至自恃廚藝不錯的紅豆都連連驚嘆,幾杯米酒下去,又稀里糊涂的嚷了幾聲姑爺什么的才倒了下去。
大白天的飲酒仿佛比夜里要多了幾分清醒,更何況她的體質并不易醉,酒過三巡,本就算得上是“熟人”了,自也玩開了。
有在桌上喝了幾杯呼呼大睡的如紅豆,也有跑去廚房看有沒有偷藏什么好吃的如裴卿卿,還有唐中元帶著喬書在張府里好奇的四處走動參觀的。
一時間走的走,散的散,除了昏睡過去的紅豆之外,桌邊的便只有她跟張解兩個人了。
“怎的想到請我?”喬苒開口直問,她道,“還如此堂而皇之的請。”
她記得他先前不是說過要避一避的嗎?
張解笑了笑,解釋道:“因為你好,陛下也覺得你好,所以我能見你。”
因為她好?喬苒有些驚訝,半晌之后,也笑了:“那如此說來,我還挺厲害的。”
厲害到張解見她不必再避了。所以,她越是厲害,越是不必再避…喬苒遲疑了一刻,一個念頭生出,一剎那也未收住,便開口直問了:“陛下…該不會想插手你的婚事吧!”
張解:“…”
這樣難以啟齒的表情等同是默認了。
喬苒攤手:真是在大理寺呆久了,習慣了而已。更何況,他也沒有刻意隱瞞什么。
“其實挺好推測的,”喬苒默默抿了口米酒,晃了晃有些發脹的腦袋,道,“隔壁的廚子突然在跟你切磋廚藝,還有…我剛剛看到難得回府的原小姐了。”
“原小姐想要的太多,她這個姓氏代表了不能脫離原家而存在,可她既冠著這個姓,又想脫離原家,如此天真的想法,這天底下也只有陛下能夠接手了。”喬苒端著酒盞,酒一杯一杯的下肚,“你這么大年紀了…”
那么大年紀了?張解忽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聽女孩子繼續說了下去。
“你如此出身,如此門第,又坐擁整個張家的族產,且沒有妯娌、婆媳這些要考慮,你這樣的,按理說只要放話想娶妻,多的是想要進門的女子,可你偏偏到現在還未娶妻,且也不見什么高門大戶中人前來撮合什么的,所以,應該是陛下想要接手你的婚事。”
說到這里,女孩子眼里忽地露出了幾絲同情之色,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了,眼底也多了幾分蒙蒙,她輕輕的打了個酒嗝,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在陛下看來,若是讓你和原小姐走到一起,也為未來掌控陰陽司增加了一定的勝算。所以,你二人應該是天作之合…”
秋風掃過,寒意漸生,女孩子打了個寒噤。
“我不喜歡什么天作之合,”張解伸手替她攏了攏滑落的斗篷,道,“我偏偏就喜歡天作不合。”
女孩子也不知道聽沒聽到這句話,打了個哈欠之后,趴在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沒有等到回應,反而等來的是耳邊輕微的鼾聲,他站了起來,看了眼隔壁的方向。
“切磋廚藝?”他喃喃了一句,忽地一哂,坐下來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那點米酒的后勁居然這么足,喬苒打著哈欠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門外。
日頭漸升,已經早上了啊!
昨天是怎么回來的她都忘了。
喬苒揉著有些隱隱作痛的額頭看向院中,有人恰巧此時從門外走了進來。
看到她便大呼了一聲:“你可醒了!”
裴卿卿說著眼神古怪的瞟了她一眼,開口道,“可還記得你昨天做了什么嗎?”
昨天嗎?喬苒怔了怔:“不是喝酒嗎?”然后便記不清了,大概是喝醉了什么的。
裴卿卿小小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幾絲復雜之色,而后嚴肅的說道:“喬小姐,我當真沒有想到你是這么個人。”
她…怎么了?喬苒詫異的看著裴卿卿,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嗎?”
裴卿卿卻捂住眼睛,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你昨天喝醉了抱著張…張天師,嚷嚷著要他娶你,說你們是什么天作之合,誰也不能拆散你們…”
喬苒聽的臉都白了,正想開口說些什么,便聽紅豆一聲驚呼從院外走了進來。
“裴卿卿!你這死丫頭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啊,”紅豆一邊憤憤的將嬉笑著跑遠的裴卿卿趕跑一邊道,“沒有。昨天小姐睡著了,是張天師送小姐回來的,小姐睡相好著呢,什么夢話都沒說。”
喬苒這才松了一口氣,就知道她怎么可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那邊紅豆說完之后,便“哎呀”一聲,猛地拍了一記自己的腦袋,而后從懷里取出一只荷包遞了過來,她道:“小姐這個荷包昨天落在張家了,張天師連夜送回來的。奴婢怕是什么要緊事物,還特意打開看了看,就是先前小姐帶回來的兩枚假銅板。張天師說這東西很少見,小姐千萬不要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