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撞直接撞翻了大理寺的大門。
午時的大理寺正是清閑的時候,有官員氣喘吁吁的從門外跑了進來驚呼道:“不好了,不好了!”
一眾沒有到處溜達仍留在堂中聊天說話的官員向他望了過去。
“什么不好了?”有人奇道。
“吏…吏部,”那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不行,容我喝口水緩緩再說。”
有人遞了杯茶過去。
一杯茶下肚,那人似乎終于緩過來了,這才張口說了起來:“吏部那里傳來消息,說周家的家眷逼得蔣大人撞墻自盡了。”
“蔣大人死了?”有人一聲驚呼,嚇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吏部的消息還真是一天比一天刺激。
“沒…沒死成。”那官員拍著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不過眼下更麻煩了。”
當然,蔣大人若是自盡死了,這個麻煩也同樣在。
“聽聞御史臺那群人已經收到消息了,準備明日一早在朝會上再參吏部一筆,”這官員說著,語氣中忍不住帶了幾分同情,“吏部…這是流年不利啊!”
這些天吏部尚書冉聞大人都被陛下罵過好幾回了。
“周大人失蹤之后,周家日日會上吏部問情況,冉大人體諒周家幾個小輩的心情便未阻止,畢竟人之常情。”那官員說道。
確實人之常情不假,可別忘了蔣大人還在吏部,這人之常情面對蔣大人哪忍得住不去找他?
“周家的已經去牢里去了好幾回了,據稱都是在說讓蔣大人快將周大人的下落交待出來,他們不追究什么的云云。一連幾日,蔣大人除了口中爭辯沒有害周大人之外便沒有做別的事了,可哪知曉今日,周家又過來求蔣大人說出周大人下落之時,蔣大人突然撞了墻,可將當時吏部大牢里的人嚇壞了。”
事情已經說清楚了。
大理寺的一眾官員當即便議論開了。
“這周家也真是的,若蔣大人沒有害人,這般三番兩次的跑去蔣大人面前說這種話,不是就將他認定成了兇手?這誰能忍得了?”
“不錯,我看蔣大人也是被逼急了…”
堂中發生的事情甄仕遠都看在眼里,他側過頭去,看向一旁捧著菜譜坐在外頭石頭上的女孩子,道:“你怎么看蔣方撞墻自盡一事?”
女孩子埋在菜譜里的頭抬也未抬,道:“很好啊!”
這句沒頭沒尾的“很好啊”旁人或許聽不懂,但甄仕遠經過這么些日子與她的相處,已經明白過來了。
“你也覺得蔣方撞墻是個好辦法?”他用了“也”,顯然他的看法與女孩子是一樣的。
“原本蔣方瞞報這件事已經處于十分不利的局面,不過這一撞,倒讓周家的人背上了不依不饒還有任意妄為這等不懂事的名聲,而且冉聞也要因今日的事要受到陛下責罵。恐怕之后,便是冉聞大人大量不同周家一般見識,但想讓他對周家如之前那般好是不可能了。”這件事有人關注案子,在甄仕遠看來重點卻是吏部權勢的博弈。
“這不奇怪吧!”女孩子終于舍得從菜譜中抽離出來了,她合上菜譜,看向甄仕遠,“蔣大人是很聰明的。”女孩子頓了頓,又道,“雖然他之前輸給了我。”
甄仕遠翻了個白眼:夸人也不忘抬高自己,年輕人不太謙虛啊!
“若是這么些天都想不到一個辦法來緩解眼下的局面,那蔣大人也委實太過名不副實了。”
而顯然這一撞已經讓蔣大人撞開了這個局面。
“不過再怎么撞咱們都是不能插手的。”女孩子說罷繼續低頭看菜譜了。
她現在有些明白裴卿卿的心情了:破案哪有看菜譜好玩,改天這上頭的菜都可以讓紅豆來試試。
雖然此時仍然是在吏部大牢里,仍然是在自己的牢房里,待遇也沒什么不同,但蔣方心知自己此時的境地已經不同了。
他腦袋上包著厚重的紗布靠在墻邊垂眸不語。
雖然是撞翻了局面,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要解決這件事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失蹤的周大人。
可周大人怎么找?這么大的人怎么會失蹤呢?蔣方皺了皺眉頭,不過因著這皺眉的舉動牽到了傷口,他忍不住抱住頭痛呼了一聲。
“大人頭又痛了?”這一聲驚呼立時引得獄卒趕了過來,而后連忙讓人去將太醫找來。
可這一找卻足足找了兩個時辰。
“怎的那么慢?”看著兩個時辰方才趕來的太醫,獄卒分外不滿,“從皇城趕到吏部大牢就是爬也爬來了吧!”
太醫放下身邊的醫箱,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待獄卒打開牢門,忙走了進去,待到放下醫箱,才開口解釋了起來。
“宮里有幾個宮人那邊情況不太妙耽擱了。”
陛下仁愛,宮里的宮人若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也是能請太醫的。
“病重的就交給旁人嘛,”獄卒嘀咕道,“趙大夫你可是治外傷的,找你做什么?”
蔣大人撞墻自然找的是這種擅治外傷的太醫了。
那趙大夫一邊觀察蔣大人額頭上的傷一邊道:“就是外傷!喏,說起來也是中秋那晚發生的事。有幾個宮人端著陛下要的果釀不小心沖撞了巴陵公主,當場便被巴陵公主吩咐人拉下去杖責了。你們也知曉巴陵公主的性子,手下人哪敢糊弄,這一杖一杖的下手可不輕。我方才便是被叫去看那幾個宮人的傷的,都起了熱,好不容易才降了下來,這才出的宮…咦,蔣大人,你做什么?”
被蔣大人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趙大夫嚇了一跳。
“你方才說什么?”抓著他手的蔣大人卻仿佛變了個人一般,一掃先前的頹然,目光灼灼的朝他望來,厲聲道,“宮人撞到巴陵公主身上的是果釀?不是酒?”
這是什么重要的事嗎?趙大夫本能的點了點頭。
那邊的蔣大人卻忽地渾身一震,仿佛魔怔了一般連連搖頭:“不對…錯了…錯了…”
巴陵公主不是自盡的,那晚…那晚的一切歷歷在目,黎兆、喬苒還有那位張天師那些細微古怪卻沒有被察覺到的舉動不住的在眼前放大。
獄卒和趙大夫面面相覷,就在二人商議著要不要去請人過來看看蔣大人是不是撞邪了之時,那邊的蔣大人卻已經回過神來了,他沉默了一刻,忽地開口道:“我想請二位幫我做一件事。”
啊?兩人聽的一愣。
“請幫我帶話,我想請…”蔣大人說到這里,遲疑了一刻,而后緩緩開口道,“請大理寺的喬大人接我的案子。”
什么?獄卒和趙大夫已經呆住了。
大理寺?喬大人?
“我會寫一份訴狀,請喬大人接手我的案子。”蔣方說罷嘆了口氣,再次閉上了眼睛。
有時候,人真是不服老不行啊!那晚…原來如此。可笑他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