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炎夏,三伏的天氣實在是熱,三十八九度的太陽光烤的人身上直冒煙。
這可折磨壞了軍營里的那些普通嘍啰兵。
那年月還不興空調,雖然有煤油電扇,卻只有向林玉中、張榮培等大官才用得上,普通的士兵自然沒資格。
營房儼然成了一個蒸包子的大籠屜,把士兵們逼的一個勁兒地脫衣服,直至一絲不掛赤條條躺在地上。
反正又沒有娘兒們,脫光了怕啥?
當然啦,來了娘兒們更好,老子們多日都沒瀉火,正好…
辦公室里的李麟穿著一件襯衣站在沙盤前思索。
錢三赤膊短衩搖著一把蒲扇渾身是汗走了進來。
李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這天真是熱得出奇。”
錢三趕忙給李麟扇風:“表哥,弟兄們都抱怨說林玉中在省城督軍府里翹著二郎腿扇風扇,咱弟兄們連買倆西瓜解暑的軍餉錢都沒有…”
“人家是督軍,是一方諸侯,能跟咱比嗎?”
“咱營房跟個蒸包子的籠屜似的把弟兄們都逼的脫光腚了,可脫了光腚躺在地上還是熱!”
“堂堂官軍光著屁股成何體統!”
“那沒辦法,光著腚總比讓弟兄們熱死強啊!表哥,干脆你讓人從省府給弄個煤油風扇來吧,聽說那玩意兒轉起來涼快透了,張榮培前兩天從省府回來就弄了兩臺!”
“我當初從北平帶著弟兄們過來的時候就跟他們說了一起同甘共苦,我要是弄個風扇乘涼,弟兄們知道了得怎么說我?”
“你是團長你怕啥,他們不過是嘍啰兵而已!”
“你懂什么!…對了,我叫你混進抱犢崮山區去偵查你怎么還沒去?”
“表哥,我不想再去抱犢崮了…”
“你不想娶媳婦了?”
“表哥,前些日子你跟我說的在雞冠崮上看到的那人真的是你的同學孫野?”
“嗯。”
“他可是你當年最好的兄弟,你真的要去收拾他?”
“好兄弟怎么了?我不光要收拾他,我還要親手抓住這小子問一問,好好一個讀書人干什么不行,怎么就偏偏上山落草為寇!”
外面雖然如烤爐,可山區里卻是出奇的涼快。
方圓幾十里的抱犢崮山區此時儼然成了個天然的避暑山莊,山里盡是密林古樹,層層樹葉撕碎了熾熱直射的陽光,撒到地上的不過是零星的光斑罷了。
再加上時不時來一股細細的幽風,恣毀了!
外面雖是三十八九度的熱浪,山里連三十度也不到,不冷不熱地正舒服。
兄弟堂桌前,孫恒放下手里的毛筆,把一張兩尺見方寫滿字標頭為“抱犢崮山規”的紅紙遞給孫野。
“哥,你這寫的也太多了。”
“咱這山規正經點說就是咱抱犢崮的律法,不寫得仔細點怎么行?”
“你這滿紙的之乎者也,弟兄們十個有九個半是大老粗,讀出來沒人聽的懂。”
“我在這閑著也是閑著,以后就教教弟兄們識字。”
“那是以后的事,哥,我說你寫。”
山規寫完后,孫野便令弟兄們都來兄弟堂外的空地上,讓貍子當眾宣讀山規。
貍子捧著山規在人前大聲宣讀:
“不準欺負老百姓,不準綁好人的票,不準強奸婦女,不準背叛自家兄弟,不準傷害自家兄弟。以上五條山規,如有違反,一律槍斃!”
孫野高聲道:“弟兄們都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眾人齊聲道。
周天成和倆馬子押著一個老頭走過來。
“少爺,這是我們從山邊抓來的奸細。”
這老頭一個趔趄跪在地上,垂著頭不敢看孫野。
“奸細?”
“我們在山下碰到他,他說他是來山里賣櫻桃的。”
王聰兒道:“咱山里頭到處都是櫻桃樹,從來都是山里櫻桃往外賣,哪有來山里賣櫻桃的,這不瞎胡扯嗎!”
“就是啊,你們知道他是誰?”周天成踢了下這老頭的屁股,彎腰抓起他的胸脯把他提溜起來。
孫野仔細打量著面前穿著破破爛爛粗布衣衫、留著絡腮山羊胡子的老頭。
老頭滿臉驚恐。
周天成伸手摸向老頭的胡子,使勁一拽,老頭一聲痛叫,胡子被周天成連根拔起,頓時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
“錢三!”孫野、孫恒齊聲道。
“原來是你小子!”王聰兒一把抓過錢三,“不知死活的東西!”
孫恒無語:“你怎么又進來了?”
錢三怯生生地沒敢作答。
周天成道:“剛才我問過了,他是化裝到咱這來探路的。”
王聰兒拔槍抵著錢三腦門,冷笑:“我這送你回去!”
孫野按下了她的槍:“三掌柜的,你快帶人去山下幾個村子看看還有沒有兵崽子的奸細,抓來咱一塊給他們活剝了!”
“行!”
王聰兒帶著些弟兄絕塵而去。
孫野把錢三帶進了自己屋里。
“坐吧。”
里屋,孫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招呼錢三也坐,錢三畏畏縮縮站在那兒動也不敢動。
“你要不坐我現在就叫人給你剜眼剝皮——”
“坐我坐!”
錢三忙不迭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上回我哥放你回去饒了你一條狗命,你怎么還來送死?坦白從寬啊!”孫野拔出手槍拍在茶幾上。
“我也是沒辦法啊大掌柜的!我想娶媳婦可沒錢,我表哥說等我執行完這次任務就給我五十塊大洋讓我找個媳婦,可誰知我又叫你們給逮住了…”
“當兵可是個玩命的活計,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說不定哪天吃了槍子兒命就沒了,你還娶個屁媳婦!還不如在家種個地安穩呢!”
“我家本來倒是有二十畝地的,可后來一打仗全讓官府挖壕溝給毀了!我去找官府說理要賠錢,結果縣太爺說你敢跟老子要錢,老子讓你吃槍子兒!我一看沒活路了,這才來我表哥帳下混口飯吃。”
“原來你也被兵崽子禍害過。”
“大掌柜的也被他們禍害過?”
“何止是禍害…”孫野推心置腹地和錢三講了自己一家四口被韓貴害死的事。
錢三咬牙切齒道:“要不是為了掙幾個臭錢,我才不去當官差呢,老百姓都在背后戳著我們脊梁骨罵,說這年月亂了套了,官府的人一個個比土匪還壞!”
孫野從抽屜里拿出兩封裝好的銀元拍到錢三手里:
“一百塊銀元,夠你娶媳婦的吧,我想請你幫個忙。”
“大掌柜的請講!”
孫野貼在錢三耳邊嘀咕了一陣,錢三聽后面露難色。
“大掌柜的,你不會是想先讓我表哥中計,然后再殺了他吧!”
“你表哥沒跟你提起過我?”
“提過,他說你們在正誼中學讀書時是同桌,還是鐵哥們!”
“那不得了!他還是原來的李麟,我也還是原來的孫野。只不過是現在身為身份的轉變而使我們成為了敵人。但我不想讓我這個好哥們成為我的敵人,我想讓他依然做我的好哥們,永遠做。但是我目前連和他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好,我回去就按大掌柜吩咐的去做!”
錢三倒也老實巴交人一個,回到臨城鎮團部便按孫野交代的跟表哥李麟說了。
李麟大喜過望,當即召集下屬軍官到會議室開會。
“根據錢三打探來的情報,抱犢崮的很多馬子晚上會去山外的徐莊睡覺休息,都去準備準備,下午六點出發,八點準時趕到徐莊將那幫馬子一網打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