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旦在朱家大院處境不好,這些年來受盡了冷落忽視,所以他籌謀著能夠分家搬出來另過,所以他考完了童子試,取得了秀才功名,回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攤牌,甚至于請求張秀才這做先生的為他出頭了!
可是,等他分了家以后,他忽的又覺得迷茫了,讓他迷茫的不是其他,而是朱員外的態度,那種神情落寞和不舍,讓朱元旦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件什么罪惡至極的事情,使他心里有負罪感了,如此一來,也讓他對自己分家的決心產生了懷疑和動搖。
但是,要張進來說,這朱元旦大可不必有什么負罪感了,其實道理很簡單的,朱員外之所以感到落寞和不舍,正是因為朱元旦下定決心要分家而已,那如果朱元旦不想著分家呢,那么朱員外又真的會有多么重視朱元旦嗎?還不是和之前一樣,冷落忽視到底嗎?
說到底,會哭會鬧的孩子有糖吃,等到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了!
此時,面對哽咽哭泣的朱元旦,張秀才和張娘子神情復雜難言,而張進其實心里也是很不高興的,他也是有充足的理由不高興的,畢竟這之前要分家的是你,以至于他和他爹張秀才都為了你的事情三番兩次地做惡客了,可現在后悔的又是你,你這到底什么意思啊?張進心里也是不耐煩的很,說話也就不如何客氣了。
他神情嚴肅地質問道:“胖子,你這哭什么?你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想要分家搬出來另過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嗎?現在如愿以償了,你卻又哭哭啼啼、嗚嗚咽咽的,說什么對不住你爹朱員外了!那我問你,你這樣又可對得起我和我爹嗎?我們如此支持你分家搬出來另過,你現在卻說有些后悔了,合著我們白做這惡人了?”
他這話音剛落,那張秀才就立刻瞪眼喝止道:“進兒!”
那抽噎著的朱元旦也忙是搖頭否認道:“不是!師兄,我不是這意思,我沒有后悔分家,只是看著我爹那落寞”
可不等他把話說完,張進就不顧張秀才的喝止,打斷他的話,接著又道:“那是什么意思?胖子!這分家搬出來另過的事情你也是自己思量了許久的事情,這才下定了決心,可不是我們攛掇著你要分家的吧?現在你有后悔的心思,這可就真沒意思了,讓我這當師兄的,還有我爹這做先生的該有多寒心啊?為了你這學生三番兩次地出頭,硬著頭皮去干涉你們朱家的家事,這樣卻落不得一個好字,甚至最后有可能還落了你的埋怨,你說這算怎么回事!”
朱元旦又是忙擺手道:“不是!師兄,這家是我要分的,我沒有要埋怨先生和師兄的意思,我只是”
張進又是冷笑打斷道:“哼!只是最后分家的時候,看著你爹朱員外落寞不舍的樣子,又是心軟了?覺得自己不孝了?甚至心里充滿了負罪感?覺得對不住你爹!”
頓時,朱元旦吸了吸鼻子,雙眼通紅,低著頭不說話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而且他想說的也都讓張進說了,他也就無需再說什么了。
張進冷眼看著他,見他低著頭一言不發,就知道自己說對了,不由心里冷笑一聲,語氣略微緩和地問道:“胖子,這六七天在朱家大院,你爹朱員外對你很好吧?和你推心置腹地聊了很多事情吧?”
朱元旦不知道張進這時問這個做什么,但張進也沒說錯了,他默默點頭,這六七天他爹確實對他很好了,不復之前的冷漠和忽視,與他推心置腹地聊了許多東西,還殷殷囑咐了許多他搬出去以后要好好過日子等話,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小時他爹與他的親近慈愛了,勾起了許多小時美好的記憶,這些美好的記憶甚至壓倒了這些年受的委屈冷落了!
見他點頭,張進就又是接著道:“可是胖子,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這六七天你爹朱員外會對你格外的好呢?會和你推心置腹地說許多事情呢?難道不是你要分家搬出去了,他才真正明白了,他要失去你這個兒子了,這才做出的最后的挽留和溫情嗎?如果你不想著分家搬出去另過,你覺得你爹朱員外會待你像這六七天這般格外好嗎?會和你推心置腹地說許多事情嗎?還是說,他還是會和之前一樣,順著朱夫人的心思,一直冷落忽視你呢?胖子!你說他會怎樣呢?”
張進這話就像一把匕首一樣,無比犀利又準確地扎進了朱元旦的心臟,讓他只覺得瞬間心臟收縮,感到劇痛又無比寒冷,渾身冰涼僵硬,不敢去想可又忍不住去想!
是啊!他要是不想著分家呢,沒有下定決心分家呢?那他爹朱員外還會如此落寞和不舍,如此溫情地與他推心置腹嗎?恐怕不會吧!恐怕為了他家夫人和朱平安,會把冷落和忽視進行到底吧?
所以,師兄說的是對的吧,正因為他要分家了,他爹要失去他了,所以才會對他格外好,會和他溫情地推心置腹了,不然要是他一直留在朱家,面對的依舊會是冷漠和忽視!
只想明白這點,朱元旦就覺得心中發涼,張了張口,卻再說不出話來了,心里后悔分家的心思也漸漸消失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很可笑!幼稚!
這時,張進卻接著又是冷聲道:“哼!難怪書上常說疏不間親呢,果然這也是有道理的,就是我和我爹與胖子你這樣親近的關系,插手你們父子之間的事情,最后也落不得好了,哼!這回真是得到教訓了,以后再有這種事情,我和我爹可不敢再管了,免的受你的埋怨!胖子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一聽這話,朱元旦顧不得再想其他了,瞬間就是跪了下來,向張秀才磕頭道:“先生,是學生想岔了,學生絕對沒有埋怨先生的意思,還請先生恕罪!”
張秀才看著面前跪著俯身磕頭的朱元旦,神情極為復雜,但最終還是輕嘆了一口氣,起身把朱元旦扶了起來。